“为什么？”海蜜托着法器的五指骤然握紧，一字一顿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因为阿父死在她手中。”陈潮生迎上海蜜的目光，眼中也终于有火焰燃起，海蜜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接话。
    陈潮生面露追忆之色：“我生于南塘，阿父是南华门门主，有一天，阿父突然告诉我，三十年后。”
    “海妖狂歌，南塘水淹。我问他怎么知道，他不肯说，只说南塘将迎来灭顶之灾，必须将灾难扼杀在萌芽之中。”
    “蜃珠！”海蜜吐出一个当年热极一时的词。
    陈潮生叹息颔首：“后来我才知道，他用了蜃珠。但我当时还小，并不知道那么多。”
    “自那之后，阿父就跟着了魔一样，频频带着门中高手远航。起初还好，但后来每次返航，人都比起航时少，活着回来的也人人带伤，还有不少人落下了残疾。”
    水淹南塘？叶凯知道蜃珠能预见未来，但水淹南塘的不是海蜜吗？怎么又扯到海妖身上了？
    “我很担心，我怕下次回来少的人是阿父，于是我藏在木桶里，利用补充物资的机会偷偷上了船。”
    “我不记得航行了多少天，只记得木桶里又热又闷难受极了，好几次想要出来，却又害怕被阿父责骂。”
    “终于，就在我忍无可忍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厮杀声，期间还夹杂着尖锐的啸叫和惨呼。我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跳了出来。”
    “跑出船舱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正在与阿父他们厮杀的竟是海妖！”
    “海妖天生力大，还能驾驭海水和鱼群，普通人肯定不是对手，但阿父不同，阿父是南华门门主。”
    “船员也都是门中高手，他们都是修行之人，即便修为无法和大宗大派相比，也绝不是普通海妖所能匹敌。”
    “甲板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海妖的残肢，周围的海水更是完全被鲜血染红，一具具尸体载沉载浮。”
    “我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顿时吓得跌坐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海妖朝我扑过来。”
    海蜜眼角跳了跳，依旧没有说话，叶凯脑补当时的场面，也不由打了个冷战，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预言在先厮杀在后，这场惨剧显然与南华门脱不了关系。
    陈潮生的讲述还在继续，自己也仿佛又回到了那被鲜血染红的一天：“关键时刻，扑向我的海妖突然被一刀劈成了两半，鲜血洒了我满头满脸。”
    “是阿父救了我，他把我拽起来，咆哮着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已经被吓傻了，什么都答不上来，阿父见状，只能将我塞回船舱。”
    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恐惧：“然而就在这时，一位神仙般的人物从天而降。”
    “我本以为她是来帮我们的，谁料她竟一掌震毙了阿父和所有船员，而后就那样飞走了，仿佛只是碾死了一群蝼蚁！”
    叶凯心头咯噔，不出意料的话，这位神仙人物应该就是海月岛主了！
    果然，海蜜咬牙道：“师父！”
    “没错，正是海月！”陈潮生颔首，眼中燃起不加掩饰的怒意，“我不知道阿父为什么会和海妖起冲突。”
    “或许和蜃珠有关，或许无关，但不管有关无关，不管他是对是错，他都是我的阿父，我都要为他复仇！”
    海蜜：“所以你装成海难幸存者混入山海城。”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我不会驾船，又悲恸恐惧，只能一个人随着船在海上漂流。后来遇到飓风，船翻了，我被卷进海里。”
    “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当我醒来的时候，竟躺在陌生的船舱中，原来是暴风雨后路过的山海城渔民救了我，他们问我是哪里人，如果不是特别远，可以把我送回去。”
    “我差点说出来，但我看到了船上的山海纹章，那位神仙人物的衣服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纹章。”
    “我猛然间意识到了我在谁的船上，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他们把我送到了山海城，并让我定居了下来。”
    “自那时起，我就立誓要超越海月，为阿父报仇！”说到最后一句，陈潮生攥紧双拳，青筋都鼓了起来。
    自此，叶凯终于明白了陈潮生为什么要杀海月。
    不管南华门主究竟做了什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是陈潮生的阿父，对陈潮生来说，复仇已经无关仇恨，更是一种使命，被强加于身永远无法挣脱的使命。
    正如陈潮生所言，若非赶上海月闭关，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但与海蜜的结合让他得到了机会，并奇迹般完成了复仇的使命。
    “岛主一定很自责吧……”如是想着，叶凯看向海蜜，果然从海蜜眸子里看到了深深的悔恨。
    “这些年你频频偷离蜃楼，我问你去哪，你总说你是去寻找天材地宝，但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你是回南塘南华门。”
    “你总是旁敲侧击有关师父的事情，我以为你只是想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但其实你是在寻找机会。”
    “我原以为你接近我，是因为……但其实你不过是在利用我，我只是你复仇的工具。”
    海蜜的语气莫名平静了下来，指甲却刺进了掌心，嫣红的血珠顺着白皙的玉指往下滴，说到最后忍不住自嘲笑了几声，一滴泪住淌颊而下，冷如冬雪。
    “蜜儿，我……”听到工具二字，陈潮生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海蜜一身近乎破音的厉喝打断。
    “够了！”海蜜豁然挥手，掌心血珠飞洒随风而散，眼中再无半分眷恋，剩下的只有燃烧的冰焰，“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刻起，我海蜜与你陈潮生恩断义绝！”
    挥掌如刀，青丝寸断，陈潮生面部肌肉跳动了一下，缓缓将抬起的手收了回来。
    “你的仇报了，现在轮到我了！”在陈潮生和叶凯共同视角的骇然注视下，海蜜的额角鼓起，两只小小的珊瑚角破皮而出。
    角根附近以及耳根颈线，则浮现出了一枚枚水晶般的半透明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美丽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