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盐案07
【雪盐案07】
贝利奶茶店。
工作间内。
栗色卷发的少女蜷缩在地上,距离她身子往上不到一指宽的地方,是那座长年累月放置在工作间里的货架子,架子上还堆着不少大纸盒。
少女挤在狭小的空间内,脸上挂着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估计是笑累了,她起伏的身子渐渐归于平静。
她的唇角高高抬起,眼睛盯着深处的黑暗里,似乎要透过层层叠叠的黑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她的眼神近乎渴望,她急切地想把里头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货架子最底层的空间有限,少女翻不了身,只能尽量维持这个姿势,黑暗里,渐渐飘出一丝异味——
她伸出手……
***
错开下班高峰期,杨循光和许昼趁夜色再次来到了风吟咖啡店。
离家之前,杨循光一想到那一客厅的雪盐,心里就发慌,锁上家门后,特意拽了好几下,许昼站旁边冷眼看着。
杨循光解释:“这叫财不外露。”
许昼“呵”了一声,率先下楼。
长宁街。
浓稠的夜色落在身后,这地方已经被警方封了,整条街也被下了命令重新整顿,此时此刻十分冷清,只余踩在地砖上的脚步声在回荡。
两条人影时长时短,偶尔交错,最后停在咖啡店门口。
杨循光一把撕下玻璃门上的封条,掏出根小铁丝伸进锁芯,警方离开时,只是草草锁了门。
门锁打开,杨循光用力把玻璃门推开一条缝,许昼先挤进去,然后杨循光跟上。
他们没通知市局,自己偷偷来的。
如果能发现真正店员的尸体,那就能洗刷掉许昼的部分嫌疑。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散落进来的月光,照的柜台上的金属制品微微泛着亮。
杨循光打开手机手电筒,一道雪白的光射出,他先是胡乱照了一圈,然后问许昼:“这地方我们是搜过的,没特殊发现,如果真有第二起命案,你觉得江鸢会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他特意强调了“你觉得”。
许昼接过杨循光的手机,把手电光照向正前方,无数细小容貌在光里飞舞,光柱被截断的地方,是一块白墙。
许昼的思绪飞的很远。
小时候住在红星福利院,她和江鸢是朋友,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都喜欢玩儿布娃娃,但福利院条件艰苦,能保证吃穿已经实属不易,布娃娃这种奢侈的东西只能等着有人捐款捐物时,看看能不能淘来一个。
后来丽姨发现了这事儿。
丽姨心细,很心疼她俩,就用自己的旧衣服,包着棉花给她和江鸢做了一个布娃娃。
那娃娃挺丑,丽姨手艺不好,交到她俩手里时候,许昼大大咧咧问了句:“丽姨,这是个狗吗?”
丽姨挺不好意的,用手摸了摸那娃娃的头:“是个布娃娃,做的不好,等丽姨发了工资,给你们买个好的。”
丽姨家里什么条件她和江鸢都知道,福利院包员工吃住,丽姨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得原封不动地寄回家,根本留不下钱,即便能留下,许昼和江鸢也希望她给自己花。
许昼挺嫌弃那娃娃,但江鸢懂事,她从许昼手里拿过来,抱在怀里甜甜的和丽姨说谢谢。
许昼给这娃娃取了个名字,叫小花,江鸢不喜欢,还说她土的掉渣。
第二天,这娃娃就被肢解了……
四肢和头颅分家,分别藏在了屋顶夹层,地板砖下,和后院的那棵老合欢树下,还有一团从娃娃肚子里掏出来的棉花,堆在了许昼的床头。
许昼收回思绪,说:“我不知道。”
杨循光没再说什么,抬手指了指上面:“进去工作间看看。”
两个人借着手机亮光往楼上找,这个咖啡店外表装修的光鲜亮丽,内里,好比说这个工作间,一拉开门,就感受到铺天盖的尘烟,装修像是那种刚建国的风格。
杨循光把手电筒照进去,随即目光看过去,就看了一眼,他就愣在原地。
真是一眼万年,他看到一颗人头,端端正正放在正中的大纸盒上。
杨循光说:“……看来我们搜查工作不到位啊。”
许昼也挤了进来,看到手电光笼着的那个头颅,她倒是没什么反应,示意杨循光把手机放到高处,这样光就能打亮这间屋子。
许昼:“看来江鸢回来过,特意把这颗头颅放到这儿。”
杨循光看到地上有拖拽的痕迹,放头颅的箱子是临时搬过来的,抬眼看工作间的那扇窗户,四四方方的窗户,棱角都沾满污垢,没人动过它。
杨循光:“她是怎么进来的?”又喃喃说了句:“不应该啊,她是什么时候把这颗头放进来的?”
许昼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他和杨循光站的地方:“她就是像我们这样进来的。”
杨循光心头一凛,隐隐约约知道了怎么回事。
“康翰死的时候,江鸢正在假冒店员,这地方当时已经被警方盯上了,她当时不太可能把真正店员的尸体藏在店里,应该在康翰死亡之前,她就转移了店员的尸体。”
杨循光说:“那就是说,这颗头颅是今晚放进来的。”
许昼:“嗯,我们和她前后脚,没准现在……”
杨循光离弦之箭一样冲去。
“没准现在我们还能追上她。”
许昼也跟着跑出去。
那么大个人凭空消失,转移尸体不是那么容易,最可能藏尸的地点在丽姨的奶茶店里。
当时许昼去拜访丽姨,江鸢没准就藏在奶茶店里,和那具真正店员的尸体一同藏在那。
当时的许昼,和这颗头颅的主人一墙之隔。
江鸢太了解许昼,到了晚上,她算好了许昼会发现咖啡店里有过第二起命案,所以提前一步将尸体的头颅放在那,恭迎大驾,就像是用张一宁把她一步步引出来那样——是挑衅,也是嘲讽
江鸢还在逗弄她,故技重施一样的在玩儿她。
许昼接下来的每一步依旧都在江鸢的盘算内。
杨循光已经跑出咖啡厅,跑到长街上,紧随其后的许昼步子突然慢下,她一把抓住杨循光的衣角:“杨队。”
杨循光停下,回头看她:“你通知市局,我进去找她。”
许昼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说:“不。”
那一刻,杨循光觉得许昼有些不一样,她抬起的脸上没什么情绪,那双眼直直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高挺的鼻子,底下一张微微抿起的嘴,微风漾起她鬓边的碎发,就着月光,竟然有几丝……明艳。
杨循光心里漏了半拍,问:“怎么?”
许昼笑:“江鸢在玩儿我,用人命做局玩儿我,我不想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杨循光有那么一两秒的怔愣,许昼这话传递出来的情绪太强,和她平常不一样。杨循光周身那股急躁劲儿慢慢降下去,他知道许昼不是说着玩儿的,他没打算阻止。
他回望着许昼,慢慢摊开手:“我能做点什么?”
许昼说:“去宋蒙租住的那个公寓,江鸢肢解了死者,内脏应该藏在那座公寓里,之后带着你的人来这。那颗头,还有江鸢,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许昼平常是个很安静的人,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静。
如果不是被迫卷入这些事,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杨循光望着许昼,他能感受到许昼话里话外的怒气,还有一丝……他也说不出的危险感觉——他干了刑警这么多年,这种感觉只有犯罪分子给过他。
他问:“我能信你吗?”
许昼说:“能。”
杨循光说:“我指的是你活着这事儿。”
许昼一愣,郑重点了点头:“能。”
杨循光毫不犹豫地离开。
许昼缓步走到贝利奶茶店门口,手贴在那扇玻璃门上。
她承认自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面具戴久了,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她抬手拂过耳边的碎发,活动了身体。
压抑太久,她都忘了那个遇到许夜之前的她是什么样。
她之前答应许夜,要做一个好姑娘。
她嘴角扬起一个笑,那双眼绽出神采。
既然江鸢这么执着,那她也来回忆回忆。
哗啦一声——
许昼直接飞身踹了一脚,玻璃门应声碎裂,玻璃碴哗啦哗啦铺了满地,余下的半块玻璃往里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许昼就踩着这一地玻璃碴进去。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店里的黑暗,月光流泻下来,这屋中的摆设基本她心里都有数,她扫视一周,目光落在那扇工作间的门上。
许昼眯起眼睛,用一个极冷的声音说:“江鸢,出来。”
长久的沉默中,忽然吱呀一声——
年久失修的工作间破门被推开,一角栗色的卷发先垂下来,随后侧身钻出来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面容精致,她还穿着风吟咖啡店的工作服,上衣胸口绣着一杯咖啡。
她手里捏着一只手电筒。
那手电一直对着她自己,随着她从门里走出来,那道光她身上离开,在许昼脸上扫过,最后她熟练的把转了个的手电向上握在手里,光从她下巴往上照过去,她那双眼凹陷在眼眶里,因为手电照射的角度,此时此刻像两个黑窟窿挂在脸上。
少女笑意盈盈的声音响起来:“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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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是扮猪吃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