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硬糖12
【水果硬糖12】
张晴晴似乎真的等了很久,在看到底下大片来人时,嘴角微微勾起。
她收起腿,站起身,回身越过保险杠,盯着徐徐走来的许昼看。
“你真的以为,我会往下跳?”
许昼站定。
没有风,她的裙子落在腿上,勾出部分腿型,鲜红色蔓延在肌肤之上,衬的肤色更加雪白。
和之前单元楼下的那个穿校服的女孩儿截然不同。
许昼说:“你穿红裙子不好看,红色的指甲油,也不适合你。”
张晴晴的唇角依旧微微弯起:“你听说过星孩的故事吗?”
她的声音似乎穿透时空,与四年前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的声音重合。
“你听说过星孩的故事吗?”
“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年轻的许昼问坐在长椅上,问身旁那个穿星空连衣裙的女孩。
女孩仰起头:“星孩嫌弃亲生父母贫穷丑陋,拒绝和他们相认,后来他被剥夺了美丽的容貌,受尽坎坷。”
这是张一宁喜欢的童话。
许昼对张晴晴如实回答:“听我的大学同学讲过。”
“我原本不是来自这个家庭,我抗拒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被压榨、被剥夺,我也可以反抗。”
许昼望向不远处的水泥台边缘:“你说的反抗就是跳楼?”
张晴晴不以为然:“反抗的手段很多,我只是选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许昼点头:“的确是。”
张晴晴说:“我等你好久了,许昼。”
“为什么等我?”
“因为我们都来自一个地方。”
许昼心里一跳:“红星福利院?”
“六年前,我住在红星福利院,与你不同的是,领养我的人是张雷和李月。张雷,鑫海基金的合伙人之一。”
许昼捏紧裤兜,那里的传声器正在将张晴晴的话语往外传递。
“鑫海基金会,一个贩卖女童的组织。张雷李月夫妇利用我,搭上了孙正非这条线,他们让我接近周灿,将周灿献给孙正非。”
许昼心里有点发慌,她想打断她,可又知道自己不能。
张晴晴继续说:“我告诉周灿,我可以做她最好的朋友,也可以保护她,让她不再被欺负。她相信了我。我本来想把她骗到孙正非家里,可没想到,她顺从的配合我,是为了将我引到孙正非家。”
“说来很可笑,真正被张雷卖掉的人,其实是我。”
她靠近许昼,笑的一脸张扬:“你看我,像不像她?”
“她”指的是张一宁,孙正非的女朋友,当年张一宁早逝,孙正非一直在寻找和她相似的女孩。
许昼看着张晴晴的眉眼,看她微微上挑的嘴角:“不像,你就是你,一点也不像她。”
张晴晴几不可闻的一颤,半晌后笑道:“但孙正非并不这么认为,六年前,他就在红星福利院看上了我,通过鑫海基金会,他让张雷李月夫妇收养了我,再用周灿骗我到他的家里,他让我穿红色连衣裙,涂红色指甲油,模仿她的说话方式、行为习惯。”
张晴晴的语气变得很无奈:“但爱一个人,找替身,就要找极致相同的,哪怕是命运也要一样的。”
许昼心跳极快,张晴晴的意思是,孙正非要让她死,就像张一宁最后的结局一样。
“周灿与孙正非早就认识,周灿仰慕他,所以孙正非故意在周灿面前表露出对我不加掩饰的喜欢,他让周灿嫉妒我,再教唆她将我带上天台。”
“当时,周灿觉得,孙正非是喜欢她的,才会准许她除掉我,她洋洋得意的和我说,你真可怜。她居然觉得我可怜。”
张晴晴极其不屑:“我告诉她,可怜的人是你。”
许昼看着她缓步退回到水泥台的边缘,她的手搭在保险杠上:“这是我对孙正非的第一次反抗,我将所有的事告诉周灿,我说她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她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除非她和张一宁一样,选择死亡。”
所以,周灿选择了极端的跳楼,她是在向孙正非证明,她爱他。
孙正非也没想到,最后跳楼的不是张晴晴,而是周灿。
张家错失了第一笔保险赔付,但张晴晴早有预料,所以之前她骗周灿父母签下保单,最后周灿用命换来的钱,进了张晴晴的口袋。
张晴晴说:“我用孙正非和周灿不正当关系的照片,周灿父母是那种传统守旧的老人,她们用保险单赔付的那笔赔偿金,买我手里的照片。”
许昼盯着那架晃荡的保险杠:“我觉得,比起这些真相,你的命更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她朝她伸出手。
张晴晴没有动:“我获得赔偿金后,将它用周家的名义尽数捐给鑫海基金会,为的是一个机会。”
风刮起她的衣角,似火张扬的裙角飞起,许昼胸腔剧烈起伏,她超前快步跑去,张开手拼尽全力去够那拽那角衣裙。
失之交臂。
张晴晴突然翻过保险杠,面朝下,一跃而下。
那一瞬间,许昼突然想到了许夜,想到了许夜没能救下的那个女孩。
张晴晴的最后一句话是:“许昼,我们都是一样的。从那个福利院出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似诅咒,又像是预告。
许昼膝盖擦在水泥台上,她的手臂拄在地上,听下头传来的一声巨大的闷响。
张晴晴落到了救援气垫上,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救护车早就待命,张晴晴在杨循光的指挥下已经被抬到车里,红蓝警灯霎时劈开一条路。
膝盖的伤口隐隐作痛,许昼在想:“为的是一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呢?”耳廓里的微型耳机传来声音,是杨循光。
“等我。”
许昼没有动,她脑海里的那角红色衣裙和张晴晴最后的话语挥之不去,红星福利院、红星福利院……
十八年前,红星福利院内,她第一次遇到许夜,那会儿她还没有名字,许夜还是个学生模样,穿着发旧的白衬衣,一条黑色长裤,趴在前台上填表格,院长将她领来,许夜放下表格,侧过头,看到了怯生生的她。
他朝她笑了笑:“叫声哥,就带你回家。”
许昼还在回忆,不知何时,她额前已经冷汗涔涔,浑身发软,连杨循光什么时候上楼,什么时候在她旁边蹲下,她都不知道。
杨循光把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许昼,你还好吗?”
这句“许昼”突然将她拉回现实,她懵懂抬头,看面前的人。
杨循光很好看,眉眼深刻,头发剃的很短,身上穿着普通的t恤和长裤,蹲在她面前,眼里有担忧、也有询问。
许昼摇摇头:“我没事。”
杨循光把她拽起来,她试着走了两步,就可以脱离杨循光,自己朝下面走。
路上,杨循光故意放慢脚步,跟着许昼的速度往下走。
“一会儿要提审孙正非。”
许昼点点头:“嗯。”
“你来?可以吗?”
许昼笑:“我没这么脆弱,可以。”
刚刚目睹别人跳楼,就要投入工作,杨循光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回市局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杨循光用余光往路边打量,驶入了一片树影里后,他停下车,许昼问他:“干嘛去?”
杨循光开车门,打了手势,那意思:“很快回来。”
许昼在车里静静等待,车里开了空调,冷气打在腿上,凉凉的。
孙正非是个不正常的人,许昼早就知道,从和他成为同学的第一天开始,许昼就知道。
当时孙正非和孙一宁谈恋爱,爱的很高调,同年级的人都知道,但许昼关注他们两个人,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明白,孙正非明明有不正常的取向,为什么会和看着很正常普通的孙一宁谈恋爱。
到了大学,她又发现孙一宁不一样。
同类总是能很快找到同类,他们在一块,不一定是谋爱。
许昼还在思考,这时候架势座那侧的车门打开,是杨循光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一个冰激凌蛋卷,上头扣了两个球,粉色的,草莓味。
杨循光脸上笑的很灿烂,把它递给许昼,冒着凉气的粉色冰激凌球儿撞入视线内,许昼怔愣了一瞬。
“来,吃个冰激凌,这家的看着不太行,但这么晚了,也只有这儿开着门,凑合吃吧。”
现在天依旧漆黑,但不久后就会慢慢浸入亮光。
一宿无眠,许昼确实觉得没什么精神,人也倦累,这个冰激凌来的正是时候。
她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到胃,心口的躁火似乎下去了一些。
杨循光就坐在座位上等着她吃,许昼又咬了几口,问他:“怎么不走了?”杨循光一把将冰激凌抢过来:“吃多了对胃不好,剩下的是我的。”说完,不由分说地把许昼吃剩下的冰激凌往嘴里塞。
叼着冰激凌,车慢慢驶动,他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可以走了。”
许昼不由失笑。
到了市局门口,冰激凌已经被杨循光吃的差不多,许昼抽了张纸给他,他无所谓地抹了抹嘴,带着许昼上楼。
真正的硬仗要来了,孙正非这个孙子,必须得交代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