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安看着那屋子里橙红的灯光，眼前渐渐起了雾。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闪出来。
    是林氏。
    “长安，你怎么站在那儿？”林氏出门看到他，微微一怔。
    “没什么！”萧长安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听到舅舅他们受煎熬折磨，心里……难受……本想进去看他们的，可是，又怕看到……我……我对起不起他们……”
    “长安！”林氏慌慌打断他，红着眼睛打断他，“他们自作自受，落得这样的结局，与你有什么干系？”
    “可是，他们也是为了我好……”萧长安看着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垂下眼眸，涩声道：“若不是为了我奔忙，自然也不会被我的仇人戕害……”
    “不，跟你无关的！”林氏激动摇头，“长安，你……你对我们，已是仁至义尽了！是他们不知满足，贪得无厌！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待在这吃人的地方，你一个孩子，日子比我们难熬多了！原本，应该是我们照顾你的！可到头来，不光没照顾到你，还一再的拖累你……”
    “舅母，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萧长安摇头，“母后去世，你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照顾你们，孝敬你们，原是我的份内之事！你该不会还因为我曾经对舅父用刑的事，在怪我吧？其实，你怪我，也没错！我那个时候，怕是中了邪了！他是我的舅父啊！我怎么能对他下狠手呢？”
    “不！不！不是你的错！”林氏忽然捂住脸，悲呜出声，“长安，中邪的人，不是你，是他们啊！他们……才真真是……中了邪……他们……”
    “这大晚上的，你哭哭啼啼的，不怕招鬼吗？”屋内突然传出林靖轩恶狠狠的呵叱声，“我们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你闭嘴！”林氏拧过头，对着里头怒吼，“林靖轩，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吗？”
    “嘁！”林靖轩轻嗤，“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胆小，懦弱，一天到晚除了哭，半点正事也不会做！”
    “疯子……”林氏咧着嘴笑，“都疯了！”
    “舅母，您别生气！”萧长安低声劝慰，“他们正处伤病之中，日夜难安，难免脾气暴烈，您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等他们身子好了，一切自然也就恢复正常！”
    “不！不是那样的！”林氏咧嘴笑，“他们是心病了……长安，你不懂，他们的心，从到北城的那一天起，便病了，到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他们是得了失心疯，再也好不了了！”
    她对着萧长安，发出悲怆无助的哀号。
    这哀号声立时引来屋内三人愤怒的声讨训斥。
    “你才得了失心疯！”林靖轩，“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你明知她胡说，怎么还由得她说？”林清远气得擂床，“萧长安，还不快堵上她的嘴，把她带进来！”
    萧长安愣怔了一下，看向林氏。
    林氏看着他笑，脸上的悲哀沧凉，满得快要溢出来。
    “长安，你快走！”她往萧长安往外推，一边推，一边低声道：“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全都疯了！可是，你不能再疯了！我已经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就会带着他们搬出去……”
    “舅母？”萧长安微怔，“他们现在都还受着伤呢！你要把他们带到哪儿去？”
    “不管去哪儿，就是不能再待在明王府了！”林氏哽声回，“长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他们……他们疯得有多厉害！再这么下去，他们会害死你的！你会被他们拖累死的！这整个明王府，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舅母，您……您这说的什么呢？”萧长安假装听不懂。
    当然，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氏三口有多疯，又疯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更明白。
    在这之前，甚至，林氏在他的心里，也是被定义成疯子的。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不疯……
    “长安！”林氏将他扯到门边，紧张的扯住他的衣袖，“你相信……舅母吗？”
    “自然！”萧长安用力点头，“舅母舅父表兄妹，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我自然相信你们！”
    “不！”林氏含泪摇头，“长安，你舅父他们，现在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他们真的已经疯了！自从那个禅明出现，他们就再也不是他们了！”
    “禅明……”萧长安看着她，“舅母也识得他吗？”
    “如何能不识得？”林氏苦笑，“知夫莫若妇，他经常与何人来往，我这个枕边人，又如何能不知晓？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禅明，会将他引入绝路！”
    “舅母为何这样说？”萧长安愕然，“禅明他可是国师啊！他是世间高人，背景深厚，神秘莫测，他有如神明一般……”
    “不！他不是神明！”林氏倏地握住萧长安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长安，你不要被他蛊惑，他不是神明，他是魔鬼！”
    “魔鬼？”萧长安皱起眉头，看着林氏，欲言又止。
    他搞不清林氏突然提起这个人的用意。
    在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她主动提起过禅明，可现在，她突然就提起来，他一时也猜不透她是真心真意想要提醒他，还是，受人所命，打探他的真实状况……
    “舅母，您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说吧！”萧长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又把自己那虚假的面具拿出来，戴在脸上，心中却愈发觉得悲哀沧凉。
    从什么时候起，连对自己的亲人，也要这样虚以委蛇，言不由衷了。
    “长安，你对禅明，又能了解多少？”林氏忿忿然，“你对他，根本就一无所知，不是吗？为什么那么相信他？你可有想过，他，会将你们所有人，都带入绝路，让你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
    “舅母！”萧长安不悦的打断她，“不要再说了！这庙堂之事，江湖之争，远非您一个后宅妇人，所能理解，能想像的！舅父曾居庙堂之高，贵为一国宰辅，他的眼界与胸襟，远在你我之上！他所看重信赖的人，绝不会有错的！更不用说，禅明大师，他不光为舅父所信赖，更是母后所倚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