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鸾想不出来。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止是除掉苏家这么简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萧长安倚在良辰阁飞信阁的窗边，手拿酒壶，自斟自饮。
    “天都黑了，你还不回？”良辰处理完案头信件，斜斜的掠了他一眼。
    “今晚不想回……”萧长安往嘴里灌了口酒，“还是睡在你书房吧！”
    “还睡书房？”良辰咕哝一声，笑：“这叫什么事儿？接来了亲人，自己倒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亲人……”萧长安苦涩的笑了笑，“良辰，你说，你要是这样的亲人，你会如何待他？”
    “你还问我？”良辰摊手，“我跟我那位叔伯的历史，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是亲人，你就只能忍，忍到忍无可忍之日，也是他作天作地作到死之时，到时候，仁至义尽，他的生死，也就不再萦挂于心！”
    “可他只是你叔伯，只有亲属之情，并无养育之恩！”萧长安轻叹，“我的舅父，跟你那位叔伯，却不太一样……”
    “关系不同，品性相似啊！”良辰笑，“当初你要接他回京，我全力劝阻，你不肯听，现在后悔了吧？晚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我初时想着，他已年迈，体弱多病，不曾料到，他竟还似以前那样……”萧长安烦躁的灌了口酒，“罢了，不说他了！我托你打听的事，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你家小六没给你回复？”良辰耸肩，“幸存者的消息，前儿已经给他了啊！啊，定是他寻不到你！前儿晚上，还到我这里来找你……”
    他话未说完，楼下响起萧小六气喘吁吁的声音：“茗烟，我家主子可在你们这儿？”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良辰说完大声叫，“小六，快上来！”
    萧小六嗵嗵跑上楼，看到萧长安便叫：“主子，你可叫我好找！我这一大早就跟你后面追，追到宫里，说你去了巡防营，到了巡防营，又说你去了苏府，到了苏府，又说你……”
    “有什么事，说！”萧长安打断他的话。
    “小七的事，有一点眉目了！”萧小六急急道。
    萧长安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又拿回去。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到萧小六面前。
    “说！他是死是活！”
    “应该是……死了……”萧小六涩声答了一句，当下把在黄立伍前巧遇他两位同袍的事讲了一遍。
    “带本王去见他们！”萧长安放下酒壶，飞身出门。
    京郊小院，黄立伍家中。
    宋加宝和李洪应萧长安所邀，将萧小七失踪前的事，又讲了一遍。
    “王爷，您真的就是当初在断肠谷阻击拖住敌军的那位常安公子吗？”宋加宝小心翼翼问。
    “你见过本王？”萧长安看着他。
    “见过几次！”宋加宝笑，“只是总觉得跟那时不太相像！那时您比较黑，看起来不像现在这般……俊朗……那时的声音，也粗哑一些，感觉像是两个人！”
    “那时本王不便暴露身份，便刻意隐藏自己……”萧长安回，“那你应该还记得，本王最经常的跟谁在一起吧？”
    “当然是峦公子啊！”宋加宝不加思索回。
    “你知道，峦公子是谁吗？”萧长安颤声追问。
    宋加宝笑：“那时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峦公子就是鸾小姐啊！”
    萧长安虽然早已猜测到这种可能，但从宋加宝嘴里亲耳听到，亲自证实，脑子里还是“嗡”地一声。
    那一瞬间，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是悲喜交加，又或喜忧参半，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老宋，现在不该叫鸾小姐了！”李洪在旁笑道，“现在，该叫王妃了！”
    “是，王妃！”宋加宝用力点头，“王爷与王妃，是生死患难，缘份天定，如今结为夫妻，那真是天作之合！”
    他们因为一直是底层的士兵，并没有机会接触到上层的圈子，所以，对于苏家和明王府的事一无所知，这段时间苏青鸾在明王府的遭遇，也并不了解，此时见到当朝皇子，也不敢多说其他，只能多说吉祥话。
    “生死患难，天作之合……”萧长安喃喃的念叨着这几个字，顿了顿，哑声问：“那个时候，本王跟她……很好吧？”
    “这个……”宋加宝挠头，“应该是好的吧？”
    “什么叫应该是好的？”萧长安反问。
    “王爷，小的们只是一个低等士兵，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你们的！”李洪见宋加宝局促，忙替他解释，“要不是当时迎战，我们恰好被分配在断肠谷下面的断肠路待命，我们是不可能见到你们的！我们一共见过你们四次，每次你们都有说有笑，形影不离的，所以，老宋才说，应该是好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宋加宝讪笑，“王爷和王妃常常并骑而行，都是年轻公子，又是那般俊郎风流的人物，都知道你们关系好呢！”
    “还有谁知道？”萧长安追问。
    “王爷，应该没了！”李洪垂下眼敛，面现悲伤，“那场恶战，都死光了！”
    “是，都死光了！”宋加宝说起往事，也是满面黯然，“我们这些老家伙，能活下来，都是因为那些年轻的小家伙先上去冲了！那些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们，一天到晚传诨话，还说你们好男风呢，现在，再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听不到了！”
    瘫痪在床的黄立伍，听到这话，呜咽了两声，泪流满面。
    “哎呀，你这老家伙，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李洪伸腿轻踢了他一下，弯下腰给黄立伍擦眼泪，“你这老东西，都快死了，还瞎激动个啥？”
    “难受！”宋加宝撇撇嘴，“该我们这些老家伙往前冲的！该让小崽子们活下来！”
    “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也攻不下来啊！”李洪哀叹，“我到现在，也是想不明白，放着精兵强将，调去东境放着，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放在西关，要不是这样，那场战事，又何至于那般惨烈呢？”
    三人忆起当日战事，俱是满面激忿悲伤。
    萧长安虽然也亲历那场恶战，但因为失去记忆，是以，每次跟人谈论此事，基本都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可这一次，坐在这三名老兵之中，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感染，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悲壮之情，脑中的记忆，再次如云雾般翻滚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