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奕，你又说粗话！”苏继业掠他一眼。
    “孩儿说的是实话！”苏玄奕一脸憋屈，“谁tm都不是傻子！小妹，不瞒你说，这差事，你哥哥早就干够了！可是，怎么办呢？每次在萧京被气得吐血，待回到西关之后，看到西关的百姓，便又含血忍着了！近十年的厮杀啊！总算结束那种朝不保夕遍地尸骸的局面了，他们如今安居乐业，生活稳定，要是我和父亲摞了挑子，就京中这些人的德性，必定会相互推诿，谁都不肯接，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老百姓！小妹，你想想西关的那些人，老唐婶，小花儿，牛蛋子，还有驴大叔，你想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
    “不想！”苏青鸾想到这些朝夕相处，如亲人般的人们，不由含着热泪摇头，“哥哥，我不想！”
    “我也不想！父亲也不想！”苏玄奕叹口气，“十年啊！多少将士，在那片黄沙上抛头颅，洒鲜血，他们用累累白骨，才搏出这么一份和平安宁，要是我们撒了手，他们的血，就白流了，他们的命，也就白送了！每次一想到这些，再憋屈，我也忍着！”
    “恨只恨，那些朝中官员，却总觉得是我们苏家不舍得这富贵荣华，高官厚禄，不舍得交权，不舍得放手！”苏青鸾泪盈眼眶，喉中哽咽。
    “也不全是这样的！”苏继业道，“有部份朝臣，还是能看清这里面的是非曲直的！只是……”
    “只是那部份人，因为性情耿直，无一例外的，被排斥在权力的最外围！”苏玄奕呵呵笑，“又或被贬谪在外，不得回京！如今的朝堂上，再没有人会为我们苏家发声了！父亲为避嫌，身为戍边武将，从不与朝中官员结交，然而即便这样，这造反的嫌疑，终究还是背上了！若是母亲还在就好了，她在时，我们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苏青鸾被他这一说，眼泪啪啪掉下来。
    苏继业想起亡妻，也是黯然神伤。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回忆之中，整个正厅，一片寂然无声。
    萧长安从未与苏家人真正对话沟通过，此时听到这番谈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得承认，就朝局政事而论，苏继业和苏玄奕没有说错。
    实际上，苏家父子在这十年间，多次向朝廷举荐熟悉西关形势的忠勇之将。
    只可惜，他举荐的人，每回都会被朝中官员以各种各样的原因驳回。
    无非一个字，不信任。
    这么多年来，苏家在西关功勋卓著，被封为平西王，深受西关百姓爱戴敬仰。
    百姓们不会管谁是这大萧真正的王，他们只知道，自己家园的这份和平安宁，是平西王带领他的麾下，经过数年的浴血拼杀搏来的，他是他们的保护神，是西关的图腾。
    西关人不敬神不信佛，不敬天也不敬地，当然，更不会敬大萧的元允帝，但人人家中，都会拜着一尊苏继业的小像。
    有平西王及其世子在，万事平安顺遂。
    这是他们在长期的战乱流离之中，得出来的一种最朴素的观念。
    然而这种最朴素的观念，成就了平西王的赫赫威名，却也让他变成了元允帝眼中的一根钉，肉里的一根钉。
    身为皇子，萧长安对于自已父皇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事情的根本原因在于，不是平西王会不会反，而是，他如果起了反意，随时可以一呼百应，造皇帝的反。
    毕竟，西关十城的力量，不容小觑。
    而这些人，又是唯平西王马首是瞻，并不将内陆的萧王放在眼中。
    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关键！
    萧长安坐在那里，将前前后后的关节想了个清楚明白，不自觉的，竟对苏家生出同情敬重之意。
    只是，这同情敬重之意只是冒了个头，便又被他心底的仇怨戾气冲散开来，须臾间即消逝成云烟。
    他坐在那里发呆。
    此时，正厅内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母亲早逝，此事无可挽回，如今再多追忆，也不过徒增伤感……”苏继业哑声道，“现在不是伤感唏嘘的时候，西关的城防和战事，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父亲所言极是！”苏玄奕原本忿然的声音，也变得平静下来，“我这就去兵部调西关的防务来看，赵将军和李将军一直在西关驻守，西岭和东楚联手，平时一定会有异动，他们肯定会及时把消息传递过来！”
    “嗯，你快去吧！”苏继业点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先准备着才行！”
    苏玄奕点头，快步走出去，眼看就要出门，却被苏继业“啊”地一声叫住了。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吗？”苏玄奕问。
    “你还是等明日再去吧！”苏继业苦笑，“一说到正事，便把什么都忘了，明王还在我们府上呢！如今宴席还未开始，过不多时，前院便会有客人陆续过来……”
    “是啊！”苏玄奕一拍脑袋，“父亲你不说，我倒忘了这回事！这回头要是只顾着忙正事，怠慢了他，免不了又被人骂成狂妄自大，他又是那么嫌恶我们苏家，不知又会多出多少是非祸事来！”
    苏青鸾又笑又叹：“看来这京城真是不适合我们苏家人！还是在西关的日子，更舒坦自在些！”
    “可不是？”苏玄奕点头，“我回京两月，简直归心似箭！只是，这一回，小妹，你不能跟我们同去了！”
    他想到要回西关，心中开心，可再想到一家人离开，要将苏青鸾一人留在萧京，又是一阵难言的伤感。
    “你们先去，我早晚会去寻你们的！”苏青鸾笑回，转而又看向苏继业，犹豫道：“父亲，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苏继业掠她一眼，笑道：“这样说话，可不像你了！你这直肠子，素来是有什么问什么的！”
    “可这回问的话，怕是父亲不想说！”苏青鸾轻声道。
    苏继业怔了怔，皱眉：“你想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