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氏立时怂了。
    虽然她在明王府里是个人物，可是，出了这王府进了宫，那些主子们，可没有一个人会拿正眼瞧她！
    她当然明白她到底是是主还是仆。
    然而怂，她却并不甘心这么快就认怂。
    她来这儿，是要给苏青鸾一个下马威的，怎么能让她反将自己一军？
    周燕氏黑沉着脸，道：“这种事，还有什么好问的？乳母是仆，不管是在皇家还是官家，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夫人会让萧总管通报，要我这个女主人，过去拜见您这位仆呢？”
    苏青鸾笑眯眯的打断她的话，把这些不该摆到台面上来说的话，自自然然轻轻松松的说了出来，还用那样天真好奇的语气。
    周燕氏被噎到了，那张老脸，“唰”地红了。
    “是老身……”
    “啊，如锦，扶好周夫人，莫让她摔着了！”苏青鸾再次打断她的话。
    “小姐放心，奴婢小心着呢，保证扶得稳稳的！”如锦那边嗓音清亮。
    周燕氏的老脸又红了。
    她本来想说，我是下人，我该拜见王妃，顺势再屈膝给她磕个头，行个礼。
    等这个头磕过了，礼行过了，又有萧德全见证，等萧长安回来，知道她一把年纪，居然被苏青鸾逼着磕了头，定然会大怒，会惩罚苏青鸾。
    可这些个小心思小动作，她还没来得及做，竟然被对方堵得死的。
    如锦借着搀扶她的由头，更是将她按得死死的，完全不给她躬腰叩头的机会！
    周燕氏被按着坐在那里，一开口就挨堵，别提有多难受了。
    苏青鸾笑着看了她片刻，主动扔了个台阶给她下：“我知道了，定然是萧总管传话不清吧？或许，夫人说的，是想来拜见我，却被他误会了？”
    周燕氏挤出一丝难看的干笑。
    一旁的萧德全忍不住又要抓耳挠腮。
    就知道这些主子们斗气，他要当炮灰。
    苏青鸾掠了他一眼，又笑：“不过，这事也不能怪萧总管，他呀，是真心拿您当主子的！您老人家照顾王爷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原也该被这府里的人敬着爱着！人说入乡随俗，我既嫁了王爷，自然也就要随王府的俗，至于府外宫中的娘娘怎么看，又怎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夫人，这跪拜之事，咱们，就两免了吧？”
    “啊……”周燕氏有点懵，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干笑着点头。
    “如锦，给周夫人沏茶！”苏青鸾吩咐如锦，“哦，顺便也给萧总管沏一杯吧！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我这青湖别院这么偏僻，来回跑了两趟，瞧瞧，都跑出汗来了！”
    “多谢王妃体恤！”萧德全抹了把脸上的汗，讪笑道谢。
    他心里是美滋滋的，可周燕氏心里，却又开始不舒服了。
    请她喝茶，却要一个下人陪着，这明摆着就是让她难看嘛！
    但是，这份不满，她不敢也不能发作。
    她是劳苦功高，可是，萧德全也是在王府中伺候了十多年的老人儿，因做事圆滑能干，深受萧长安信赖，她并不愿惹他。
    没办法，周燕氏便只能忍着。
    她受了那杯茶，却没有端起来，只任由茶在那里凉着。
    苏青鸾只当没看到，自己端起手边的茶，朝她举了举，又朝萧德全举了举。
    “谢王妃赐茶！”萧德全十分兴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茶，似是有意无意的掠了周燕氏一眼，一丝不满忿然在他眼底一掠而过。
    苏青鸾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唇角微微扬起。
    “周夫人，您在王府中，应该待了很多年吧？”她主动找气鼓鼓的周燕氏聊天。
    “王爷有多大，我基本就待了多少年了！”周燕氏听她提起她的风光过去，倒是有了点聊天的兴致，“我从十六岁入府，到三十六七岁才告老还乡！”
    “那就是二十多年了！夫人真是劳苦功高啊！”苏青鸾给她戴了顶高帽子。
    “不敢！”周燕氏内心得意，嘴上谦虚，“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帮辰后做些她没来得及做的事琐碎事罢了！”
    “说来容易，可是，要在这宫中保护好年幼的王爷，那也必须要聪明又谨慎的！”苏青鸾轻叹一声，“易地而处，我就没有周夫人那样的本事！”
    “您是王妃，身份尊贵，老身一个下人，可不敢跟您比！”周燕氏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当年的太子妃，也是王妃！”苏青鸾笑叹一声，“那又如何呢？不得当今圣上的宠爱，最后在这青湖别院的无边烟波之中，尽了余生！”
    “王妃怎么说起她来了……”周燕氏干笑。
    “因为我也步了她的后尘，住进了这青湖别院啊！”苏青鸾微笑答。
    “可老身听说，您是主动搬进来的！”周燕氏看着她，目光闪烁。
    “我要不主动，怕丢了性命啊！”苏青鸾苦笑着举起自己的手，“王爷厌恶我，废了我一身武功，成亲不过半月，我落得伤痕累累，再不主动避让，哪里还活得成？我又不是瑶姑娘，有王爷爱着护着，哪怕没有名份，照样呼风唤雨，我啊，就如当年的太子妃，不过应个虚名罢了！”
    周燕氏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着，她也没料到，顾思瑶嘴里那个飞扬跋扈的苏青鸾，看起来居然比顾思瑶还要凄惨，顾思瑶虽惨，到底身体没有损伤，这一位，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一场生死劫难的。
    “哎呀，你看，我没事跟夫人您说这些闲话做什么！”苏青鸾叹口气，笑道：“其实，说归说，我如今也看开了！当年的辰妃，取代太子妃正妃之位，在这王府之中，受尽恩宠，风光无限，可是，前后不过十年，一切又如云烟消散，如今又是棠后风光之时，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既然我做不得新人，就索性做一辈子的旧人，在这里安静的待着，这王府谁受宠，谁风光，都与我没半分关系，我只求个自由自在就好！周夫人，你说，这样，可以吗？”
    “这个……”周燕氏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干笑道：“王妃未免太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