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其实是为瑶姑娘和王爷考虑！”法明暗中又掐住了顾思瑶的胳膊，干笑道：“过血到中途，因为血液混杂，会血管凸起，青筋虬起，皮肤也会变得紫黑丑陋，王爷深爱瑶姑娘，可能不太会在意，但瑶姑娘到底是女子，怕是不想这副模样，被王爷看到吧？”
    他说完手指用力一拧，顾思瑶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装下去。
    再装下去，这位大师，怕是真能把她变成他所说的模样！
    她装模作样的挣扎了一下，睁开眼，哀哀的看向萧长安。
    “长安，不要……”
    “瑶儿，本王是爱你的心，不是爱你的容颜……”萧长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不要！”顾思瑶费力摇头，“求你……”
    见她眼泪都快掉下来，萧长安瞧着心疼，轻叹一声：“罢了！就听大师的吧！”
    法明喜形于色，忙不迭的推了屏风过来，把顾思瑶挡在屏风之后。
    萧长安轻叹一声，低头去看台上的苏青鸾。
    苏青鸾十分安静，安静到漠然。
    好像那刀子并不是割在她手腕上，那血，也不是从她的身体里放出来。
    她躺在那里，双目空洞，纹丝不动，仿佛没有生命的布偶。
    随着血液的流逝，她原本鲜活红润的肌肤，一点点变得苍白灰败。
    好像一朵鲜花，在烈日曝晒之下，渐渐失了色泽，再慢慢枯萎凋零。
    “你……感觉……如何？”萧长安俯身上前，颤声开口。
    苏青鸾没有回应。
    她不想说话。
    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了。
    失去大量血液，让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身子轻飘飘的，好像灵魂已从肉体抽离，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手术台上可怜的肉身。
    肉身躺在那里，似一尾流血的鱼。
    鱼在苍茫的夜色之中飘游着，一条，两条，三四条……
    苏青鸾缓缓闭上双眼。
    然而眼前的情景，反而更清晰了些。
    阴暗的山洞中，烛火似鬼火一般明灭，照亮一张张稚嫩童真却恐惧慌乱的眼。
    “娘亲，娘亲，我要娘亲！”
    “爹爹，救我！”
    “放开我！不要绑着我！”
    “疼！求你，不要切我的手，我流血了，好疼……”
    ……
    无数孩童的啼哭声交汇在一处，山洞发出嗡嗡的回响。
    苏青鸾跟着那些孩子一起哭喊。
    放开我，老巫婆，无常鬼！
    我要杀了你们！
    “噗”地一声，短小雪亮的匕首，出其不意的刺入巫婆黑色的胸膛，巫婆流出紫黑色的血液，那血一直流，一直流，渐渐流成一片血海，将整个山洞淹没……
    “该死！你该死！”
    巫婆张开长而尖的手指，死死的扼住了她的脖颈，那双眼睛，因为太过用力，几乎要凸出眼眶！
    “啊！”苏青鸾拼命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窒息让胸口一阵闷疼，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而一张嘴，那紫黑色的血液，便急急的灌进来。
    “呜！”苏青鸾闷哼一声，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很快没了意识。
    “苏青鸾！苏青鸾！”萧长安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然而手术台上的女子，已是气若游丝，浑身冰凉，原本灵动美丽的双眼，已变得涣散无光。
    “大师！大师她不行了！”萧长安跌跌撞撞冲到屏风后。
    法明唬了一跳，忙不迭的扯过一块帷帘，盖在自己正在过血的手腕上。
    “阿弥陀佛！王爷，这个结果，老衲之前说过的！”他单手竖在胸前，满面悲悯。
    “可是，你说过，她还可以活一阵的……”萧长安死死盯住他，声音发颤。
    “老衲只能保证一个人活！”法明看向一旁的顾思瑶。
    “长安……”顾思瑶低低的呻吟一声，楚楚可怜的向他伸出手，“好疼……长安……我好疼……”
    “去看看她吧！”法明将他推到顾思瑶面前。
    “瑶儿……”萧长安坐下来，握住顾思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长安……”顾思瑶泪眼盈盈，“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瑶姑娘需要静养！”法明道，“虽然眼下是把她救回来了，但这绿萎草之毒，实在太过霸道，若不精心调养，难免会出现反复！王爷，好好珍惜你和瑶姑娘在一起的日子吧，就连老衲也不敢保证，这段时光有多长！”
    “长安，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顾思瑶紧紧抱住他。
    “不分开……”萧长安怀里抱着她，眼里心里，却全是外面台上女子那苍白枯败的模样。
    他愣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霍地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如锦呢？如锦呢？”他扯住门外的萧影。
    “属下安排人，带她去城里了！”萧影低声回。
    “什么时候去的？”萧长安涩声问。
    “早就去了！”萧影回，“如果顺利的话，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那就好！”萧长安松了一口气。
    “瑶姑娘，好了？”萧影问。
    萧长安“嗯”了一声。
    “那……王妃呢？”萧影小心翼翼看着他。
    萧长安垂下眼敛。
    “死……了？”萧影的嘴角颤了颤。
    萧长安默然。
    半晌，他哑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残忍？”
    “属下不敢！”萧影低下头。
    “对于今日的事，你有什么看法？”萧长安又问。
    “王爷应该比属下更了解苏家人……”萧影的头垂得更低。
    他其实本来想说，这已经是明显到拙劣的陷害了。
    别说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苏家人，便算是他这样的小喽罗，没有多少头脑的人，若真想帮助苏青鸾，也绝不会采取今日这样的办法。
    这方法，蠢到令人发笑。
    只可惜，他的主子不明白。
    自从瑶姑娘入府之后，主子痴恋着她，在很多事上，都丧失了以前的智慧和水准。
    他变了，变得连他都不敢认了。
    那个目光如炬智慧过人的明王，睡在温柔乡里，变成了一个昏庸冲动的世俗男子。
    事实上，他又何尝没被这位瑶姑娘蛊惑过呢？
    若不是那一晚，他跟在春桃后面，只怕还是会认为瑶姑娘是天底下最真纯善良的女子。
    可是，那晚之后，他再不会这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