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殿中一隅。
    慕璟璃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无意中，来到了一丛曼珠沙华的面前。
    眼见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得妖艳嗜血，她不禁愣了愣神，没想到这皇宫之中竟然还种有这么富有争议的花。
    毕竟常人一提起曼珠沙华，就会想起忘川彼岸，想到死亡和地狱。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听上去就不是那么吉利。
    正望着花瓣出神，就听一道温暖如艳阳，若泉水般清冽的嗓音响起道：“这些花是皇奶奶生前种下的，她是个惜花爱花之人。只是可惜，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修炼，早早就……当年，皇爷爷为了哄皇奶奶开心，特意命人改造了这绛云殿，还让人寻来了不少奇花异草的种子。到后来，哪怕皇奶奶没了，他仍旧没有停下来过。”
    “……”
    慕璟璃沉默地转过头，静静地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楚惊鸿，忽然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孤寂。
    身为太子，他的身上一定背负着众多的责任和期许。
    虽然在外人看起来高高在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但他丢弃或者无奈下必须舍弃掉的东西，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别人或许只能看到他表面的风光，却无法理解他背后的辛酸。
    都说高处不胜寒。
    所以他看上去才会这么的孤寂萧索吧。
    别人争破脑袋也想坐上的位置，几乎在他一生下来就落在了他的头上。缠绵病榻这么多年，还要防备着亲兄弟之间的明算暗算，他的日子应该过得很艰辛吧？
    到底有没有开心过？
    一时间，慕璟璃的心里冒出了无数的想法，到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让人心生同情。
    两人四目相对，楚惊鸿似乎从她的目光中读到了一丝同情。微微一怔，摇头浅笑，“璃儿，你在想什么？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
    慕璟璃摇摇头，问道：“太……惊鸿哥哥，你还记得你皇奶奶的样子吗？”
    不知为什么，她骤然间改了口，第一次叫出了楚惊鸿的名字。
    楚惊鸿惊愕地注视着她，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转回头望着面前的花丛，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还小，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子。似乎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忧愁和伤心，记忆中的她总是浅笑嫣然，十分开心的样子。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只以为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现在想来，其实笑着也未必就是真的开心。”
    是啊。
    一个女子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一个男子，而那个男子却还拥有着整个后宫的女人。
    抛开家国天下和那些生活在宫中的莺莺燕燕，真正能够留给她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心里又能给她留出多大的位置？
    而她自己呢？
    整日里生活在这四面围墙中，又怎么可能真的开心快乐？
    但是话说回来，比起那些生活在宫中，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自己丈夫一面的女人，他的皇奶奶又是幸福的。
    至少那个男人心里是有她的，至少还能为她开辟出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慕璟璃想到这儿，一声唏嘘，觉得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这时，就听楚惊鸿徐徐地道：“皇爷爷曾经说过，若要问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是谁，那一定非皇奶奶莫属。但若要说最对不起的，则也是皇奶奶。身为皇室中人，又是九五之尊，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没有任性的资格。哪怕再爱一个女子，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宿命。”
    “但我觉得你皇奶奶从未怨怪过你的皇爷爷。”若是怨恨，大概是没有办法精心打理这里的花花草草的。
    从楚惊鸿的描述和这满园的花草来看，他的皇奶奶一定是个聪慧婉约的女子。
    只是可惜，芳华早逝。
    楚惊鸿听到她的话并没有当即表态，顿了顿，道：“璃儿，你知道吗？从前的我，也是相信宿命一说的。但自从那日在凤凰阁外遇到你，我渐渐发现，命运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哪怕身为太子是我改变不了的宿命，我也不要活得像皇爷爷那样无奈，不想重蹈他和皇奶奶的覆辙。”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慕璟璃，“今日的百花宴，其实是母后提议举办的，无非就是想要为我选一个太子妃出来。但不管是丞相府的千金也好，母后的侄女也罢，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不愿像皇爷爷和父皇那样，娶一群不爱的女人来填充后宫，用女人来平衡各方势力。我要娶，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到这几个字，慕璟璃的眼底闪过了一丝震惊。
    这句话如果是从一个平民百姓口中，或者一个王公贵族的口中说出来，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顶多就是觉得难能可贵。
    但楚惊鸿是东毓的太子，一国的储君。
    其他国家的情况她不了解，但是前世历史上那么多的皇帝，真正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能有几个？
    说着是挺容易的，但是真的要做到可以说是千难万难，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时，见她抿唇不语，楚惊鸿讪笑道：“怎么，不相信？觉得我只是在信口开河？”
    “不是。”慕璟璃摇摇头，莞尔一笑，“我只是觉得能被惊鸿哥哥看上的女子一定会很幸福。”
    “璃儿，你真的这么想？其实……”
    就在这个时候，楚惊鸿一句话还未说完，慕脩尧的声音倏然响起道：“璃儿，原来你在这里？刚刚不是让你不要乱跑的吗？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一句轻斥打断了两人间的气氛，楚惊鸿微微蹙眉，“脩尧，你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
    “你觉得我是言过其实？”
    慕脩尧将慕璟璃拉到自己身后，和他对视道：“前有丞相千金，后有端敏郡主，你觉得她们是因为什么针对璃儿？你不说和她保持距离，竟然还在这里……”
    “哥！”慕璟璃无奈地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衣袖，“哥，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