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苗寨旧恩怨
蓝小玉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没有出口,没有退路,除了别人告诉她的一切,她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并且,那些所谓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你杀了人,”蓝小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臆想,她不知道该承认自己的想法还是该否定,“你杀了那个小姑娘。”常和三藏修炼邪术,蓝小玉也只能送他四字,死有余辜。
可是,血婴蛊呢。
因为血婴蛊而杀害的小姑娘,杀害的婴儿呢?!
“小姑娘?哈哈,”章白安突然哈哈大笑,觉得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杀的人,还少吗?”她的反问让蓝小玉不由觉得遍体生凉。
她眉眼间相似的面容和艳丽现在都觉得无比的刺眼。
可章白安却突然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眼泪一颗颗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衬的那颗泪痣就像在海洋河流里沉沉浮浮、飘飘零零,如同她所有的故事里说的那样,章白安的无辜,章白安的委屈,章白安的悔过,她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小玉,我知道大错特错了,我不应该杀他们,是我心有不甘,是我心胸狭隘……”她哭的时候,总令人觉得她是发自内心的悔意。
可是,她的笑就算流着眼泪也能令人厌恶和觉得讽刺,就像现在,泪水挂在脸上,唇角却勾着弧度,连声音都变得锋利,眼神就像能割断蒲草的刀刃:“不错,我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要怪,就怪他们,那些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家伙,杀他们有什么不对。”
“你骗人!”蓝小玉咬牙就朝那蛊女大叫起来,章白安谎话连篇,她根本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没有骗你。”章白安收起了笑也收起了泪,“蓝小玉,你是我的女儿,我杀常和三藏,是为了你。”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不能让你死。”
章白安的口口声声,都好像在为了蓝小玉这个女儿。
她一步步走上前来,眼睛生生的看着蓝小玉,因为那眼中的神情是无法掩盖的,如泣如诉的就在重复同样的话。
我不能让你死……小玉。
我杀过那么多的人,唯独,不能让你死。
她站在蓝小玉跟前,蓝小玉甚至没有想过要后退一步,看着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埋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竹老太说,蓝丫头,湘菱是为了你。
夜阙君说,蓝小玉,我是为你好。
而今天,章白安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杀人,也是为了你——
蓝小玉这一口气压抑在胸臆间,章白安的理直气壮、毫无悔意就仿佛全都是因着蓝小玉。
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的,因为,别人都是为了你——
蓝小玉咬着牙,竟然,一声不吭。
章白安蹲下身,和蓝小玉平视,她的眼神就仿佛在询问蓝小玉的意见,在征求蓝小玉的同意,作为一个母亲的职责,难道不是保护自己的女儿吗?难道——这是错吗?
她的动作轻弱温柔握住蓝小玉受伤的手臂,连拇指都在伤口附近摩挲。
那触碰间的疼痛让蓝小玉回过了神,被血婴一口咬下的皮肉,满地的毒虫,章白安私炼血婴蛊杀人,而血婴莫不是听从了她的号令,如果——如果她真的要保护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还能袖手旁观!
为什么,血婴还会对自己毫不留情!
蓝小玉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下意识就要抽手退开,不料后颈就被抵上了冰冷如同刀片的东西。
章白安蓦的欺身上来,有一股泥土的气息把两人包裹,这是最近蓝小玉经常闻到的味道,她一把就勒住了蓝小玉将她制的无法挣脱,稍往后靠去就被扎得疼痛难耐,蓝小玉一时不能妄动。
“你要做什么?!”蓝小玉惊恐万分僵着身体,连嗓子里的气都不够她完整说完问句,后颈有水流的触感走过脊柱的轨迹,血珠子顺着衣下的角度缓缓流淌到下腰。
“嘘……”章白安眉眼疏散,她做着恶劣的事却能用着极尽温柔的语气:“小玉,我说过我要救你的,”她更是捏紧了蓝小玉手腕,“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她将蓝小玉拉进怀里,那景象看起来,真像是好母亲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背后血迹温凉,夜风一吹,冰冷刺骨。
蓝小玉全身一僵,她的母亲,在说什么……
那个救过她的人,现在要杀她吗……难道、难道救她,只是为了杀死她?
什么样的母亲,要对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可原因不管是什么,蓝小玉都想不明白——
她不是想不明白章白安为什么要杀她,而是仿佛原本的一腔热血被冻入三尺。
母亲,是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吗?为什么……和自己所期望的、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小玉,你相信人死可以复生吗?”章白安的语调轻快,根本不在乎蓝小玉在想什么,或者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会死去。
“嘘,他快要回来了。”章白安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逐渐隐蔽,“血婴蛊成的时候,他就要回来了,我等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章白安哭哭笑笑,跟个疯子没有两样。
蓝小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背后的刺痛在章白安的怀里没有一点温度和缓解。
当你面对一个一心一意只想杀你的人的时候,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杂念,甚至找不到丁点儿的恨意和仇妒,别说蓝小玉脑中混沌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那个人,竟然还是自己的至亲。
冷月下的阴云隐约遮蔽,这山林间的呼啸越发的强烈,突地,从暗中掠出一道黑影,直直就击打在章白安制住蓝小玉的手臂上。
“啪”的一下,章白安吃痛手一松就放开了蓝小玉,蓝小玉是震惊,却不是傻,她见那女人手腕劲弛,也立马退开两步,脑中一阵晕眩就踉跄着脚软虾一下普通摔进了草丛。
章白安捏住自己有些红肿的手臂,那击中自己的是一顶草帽!
那草帽飞旋如同一只陀螺,没有掉进杂草堆里反而是顺势跟个溜溜球一样又转回了暗中,与此同时,又一条如练如绳的东西飞了出来,分明是被人丢掷出来的。
“黄曲?!”黄曲,是一种蛇,章白安看不清是什么,却闻得到蛇类的腥味,苗寨的蛇被喂了特殊的草或者蛊,她都能一一分辨。
黄曲这种蛇本身并没有堵,但是寨里通常拿它作为制蛊的媒介,所以,这东西毒起来,可比毒药还能要人命。
所以章白安想也没想,连退几步就试图闪躲开被蛇咬的下场,可这蛇轻跃速度极快,章白安右手轻佻,抓起一旁的瓦罐一拍。
瞬间一只血婴就跳了起来挡在了章白安面前,黄曲半尺之内见物就咬,它“哧溜”一下在半空中就用身体使劲蜷住了那个半透明的小血婴,也不知道哪来的可怕力气,一勒,那血婴的脑袋竟然当场就被勒了下来。
身首异处。
蓝小玉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背后,真是一片血淋淋,她也看到了这草帽,心里一跳,有安心也有担心。
阿傩。
阿傩竟然追到了这里,担心的则是,他未必对付得了满地的血婴。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血婴惨烈的景象,手臂被一拖,那少年已经冲到了自己身边,将她从草地里拉起挡在身后——
就在几天前,蓝小玉挡在章白安的面前,是为了对付阿傩;而今天,阿傩挡在蓝小玉的面前,却是为了不让她受到章白安的伤害。
这画面,竟一时让蓝小玉内心里百感复杂,有愤懑有凉薄。
“差点被那夜猫子给骗了。”阿傩没有回头,话是对蓝小玉说的。
章白安见蓝小玉被阿傩所救,她瞪着这两人的眼神就很是心有不甘,黄曲在草丛里游走直把她逼退了开去,阿傩这个苗寨派来盯着自己的家伙——那群老东西就真以为一个毛头小子可以处置的了她章白安?
简直是笑话。
她的指甲在瓦罐上击打两下,就好像在弹奏什么奇怪的音符,没人听得懂,可血婴听得懂。
黄曲蜿蜒的身躯立马就被几只血婴团团围住,婴孩一拥而上呲牙裂嘴照着蛇的脑袋就啃了下去。
就像刚才黄曲杀血婴一样,现在,血婴把黄曲五马分尸、血肉撕裂。
阿傩一看到这景象,少说自己也吓的半身白毛汗出来,章白安的本事他只听说从未见过,充其量就是长老师父们说的“出神入化”,这炼血婴蛊就罢了,操控那么多血婴的本事是从哪来的?
他护着蓝小玉不由眼角发紧:“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种毒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长老师父们说的没有错,当年,你丈夫的死,就是你造成的,你才是杀人凶手!”
此话一出,章白安整个脸就变色了,她的情绪变动,引的小血婴们纷纷也怒目而视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