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拿筷子捣捣菜盘：“我也在想这事呢，不过赵叔，您看我师父他都三年没个消息了，会不会十年八年都不回来啊……”竹老太说过孙道陵本事大得很，意外是不可能发生的，那么谁晓得他老人家多久才回来？
    “你说那老家伙？可难咯。”赵远信不报希望，“以前倒没这么久过。”别说八年，就是三年的“出差”都没遇上过。
    “对了，安妹子，不不，你母亲什么时候来咱们这儿？”赵远信觉得还不如先应对眼前的事，“我也好整理整理房间。”
    “您还是按着您的想法叫吧，”蓝小玉笑着拍拍赵远信的肩，老头儿不是都说，哪能那么肯定对方就是她母亲的，况且章白安不介意人家的称呼，随性一点更能好相处，“我打算下午去接人，刚才我就通知她了。”蓝小玉晃晃手机。
    “成成成，”赵远信点点蓝小玉的脑袋，“我这就把房子腾出来，”赵远信这会比蓝小玉还兴奋，“这下可总算热闹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唠叨。
    说实话，他这个老窝，本来日常接待的客人就不多，孙道陵有自己的道堂，蓝小玉平时上课，大店铺里就剩下赵远信一个人，要多冷清有多冷清。
    人多一点才热闹，人多了，才像家嘛。
    反正，他赵远信什么不多，就是空房间不少。
    蓝小玉下午轻装简行嘛，到出租房的时候，章白安也差不多打包好了行李，她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和两个包裹，只是唉声叹气的说着，储藏室里的东西恐怕带不走了。
    那个储藏室里都是章白安的草药，也有可以入药的虫子，上回她就打开过一个，看到汗毛都竖起。
    “别担心嘛，回头我们叫个搬家公司的车，把您的罐子一个不落的搬回老窝。”蓝小玉大方，章白安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丢在这里吧，而且看章白安平时喜欢捣弄花花草草，又会药理医术，这些材料恐怕也收集了好久的，丢了怪可惜。
    章白安点点头，可还是觉得这么冒冒失失的就真搬去了赵远信家里，是不是真的妥当，所以她依然面有难色，略有犹豫：“你真的要我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吗？”她看起来反而游移不定。
    “当然，”蓝小玉狠狠点头，转而笑得明亮极了，“我想，就算你不是我的母亲，我也对您报以感激。”章白安对自己多好，蓝小玉心知肚明也心存感激，这无关乎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这种感情不会变。
    换句话说，蓝小玉几次身临险境，章白安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她来救她、来找她，至少说明她有这份心，就凭这一点，蓝小玉就不会弃之不顾。
    况且，这不是什么大忙，要真是一家人了，还讲那么多情分和道理做什么。
    章白安微有一愣，似乎被蓝小玉这么坦诚的想法给震慑和感动了似的，她扭过头只是轻轻道了句：“我真后悔把你弄丢了这么多年。”
    “你说什么？”蓝小玉没听清楚就凑上去。
    章白安推开那小脑袋：“我说这几天睡得不太好，总有些心身不宁的，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揉揉太阳穴，一个不小心，手臂就碰到了桌沿的杯子，水杯“哐啷”摔碎在地上。
    她倒也不心急火燎的，就在杯子碎裂的那声脆响下，蓝小玉听到屋外似也有一声短暂的呼吸，就好像，什么人被惊到了。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小贼？！”蓝小玉迅雷不及掩耳就拉开门，眼前人影一闪，果然鬼鬼祟祟在门口。
    还想跑？
    她伸手就抓，好死不死抓到了对方的一把头发，那人也“哎哟”了下回身就拿肩膀顶撞过来。
    蓝小玉慌忙松手躲开：“……你……”她觉得这人好面熟，似在哪里见过，“你，怎么又是你？”
    阿傩，那个怪咖黑苗。
    蓝小玉可以说是印象颇深。
    “小妹妹？”阿傩那少年也是很奇怪蓝小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是你小妹妹。”蓝小玉退回来两步，“哟，几个月不见，从流氓升级成梁上君子了啊？”上一次见这小子，他就给自己大腿上来了那么一下，这次没想到不光偷听人说话，指不定还是想来偷东西的吧。
    “什么流氓……”阿傩看起来很容易害羞，让蓝小玉想起了上次那涨红的脸，于是这回被两句话一说脸颊又通红了，“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她的。”少年整了整身上那深色的衣服，捋平黑色的布条，清清嗓子。
    抬手就指向蓝小玉，身后的，章白安。
    “你找她？”蓝小玉更是莫名，她在章白安面前提起过关于阿傩的事，可章白安当时矢口否认，现在阿傩却口口声声来找她。
    阿傩点着脑袋唇角一泯，伸手就推开了蓝小玉，神色凛凛没有了半分的羞涩和犹豫：“卜羲家的草鬼婆，还不打算跟我回苗寨领罪去？”
    那表情可是瞬间都变了，从一个腼腆的小伙子一下就变成了个声色俱厉的人物似的，看得蓝小玉都一愣。
    章白安闻言眼中闪过极为阴郁的神情，可她脚上后退一步，像是踉跄的没站稳，脸色也白了两分。
    说明阿傩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不是蓝小玉要说什么，这副景象还真像是天兵天将下来捉拿思凡的小仙女的架势啊。
    “等等，草什么鬼，领什么罪？”蓝小玉忙挡在两人之间，阿傩这黑苗也是一开口就没商量余地，然而，蓝小玉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女人是卜羲家的蛊婆，本就不该擅自离开苗寨，我找了你这么久，躲猫猫的本事倒是不赖。”阿傩讪笑了一声，这让蓝小玉想起，几个月前阿傩确实说，他在找什么东西……莫非，那时候就在找章白安了？
    章白安三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所以一直都在躲避阿傩的查找？
    “你不知道草鬼婆？”阿傩的眼睛可不离章白安，生怕一个不留神那女人就跑了，不过话是对蓝小玉说的，“我们苗寨称蛊为‘草鬼’，拥有蛊的女人，就是‘草鬼婆’。”
    “那又怎么样？”蓝小玉顶上话去，没错，章白安会用蛊她早就知道，而且在苗寨，这样的人不受欢迎，蓝小玉也心知肚明，所以看起来阿傩更像是故意来找茬似的，“领罪又是什么？怎么章阿姨在你们眼里还是罪人了？”
    回苗寨领罪，说的好像在那里犯了什么大案子一样，章白安这样的女人，性情温柔，平时看起来就楚楚可怜的，如今被阿傩几句“草鬼婆”下来，脸色都跟鬼差不多了，显然，她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就像被打上了什么标签似的。
    章白安确实温和，到现在还理亏一样不吭声，蓝小玉偏坐不住了，别说她是自己的母亲，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别人欺凌到头上来吧。
    一个二十郎当的毛头小子，对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咄咄相逼，又是几个意思？！
    “是不是罪人，她心里清楚，”阿傩的口气也不好，可是每一句都是说给章白安听的，他看着比那女人还激动的蓝小玉，“小妹妹，劝你少学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把戏。”阿傩讪讪不屑的，少年人有着那种强行放浪又青涩别扭的表情。
    “厚，”蓝小玉也侧过身不理不睬，“她清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里，她是个好人。”她还摆明了一副“想干什么，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姿态。
    “她好人？”阿傩不可思议的音调都亮了，“那个女人多心狠手辣你根本不知道！”他昂着下巴就指着章白安。
    “啪”，蓝小玉拍掉他不规矩的手：“你说她心狠手辣？”蓝小玉觉得挺好笑，看一下章白安的样子和所作所为，她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吗？
    阿傩也偏头看了眼，章白安秀眉蹙着，并不打算反驳阿傩的任何话，这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是自己在欺凌老实人啊，阿傩咽了下口水，可也不改说辞。
    “我看是你没事找事。”莫名其妙就跳出个苗人说章白安是个恶毒的女人，还要回去领罪，恶在哪里？罪又在哪里？
    “我、我懒得和你废话。”阿傩少年人，充其量也有些小孩子脾气，就想拉开蓝小玉去抓章白安。
    蓝小玉怎么肯，反手一个格挡就切住了对方的手腕，两个人都留了点心互相各退了一步。
    “你这样帮她，就不怕她死性不改，到时候反咬你一口？即便是朋友，也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傩不把蓝小玉当什么外人似的一股脑儿全捅出来，可惜，哪一句都不是说章白安的好，这世道，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可尽信，老人家的话都是有道理的——可是跟前这个小妹子，却偏偏要护着章白安。
    “你要是想问我凭什么？”蓝小玉对阿傩的话嗤之以鼻，反而哈哈一笑，“就凭她是我母亲。”蓝小玉心直口快啊，就这么扎呼呼了。
    “就算是你母……”阿傩一愣，“她是你妈？”他被这几句话一惊，嘴险些没合上，眼神就在两个人之间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