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澈感觉心脏好像有什么东西拱了一下，她满怀期待看着自己，唇角的微笑柔和，像个贤惠温柔的小妻子。
    这样的她，和记忆中刚学会做饭的小舞，多么相似，怕他不肯吃，还殷切期盼着他的夸赞。
    许是因为勺子里的粥香一直往鼻子里钻，也许是昨晚耗费体力太多，大概是真饿了，更或许，只是此时此刻的小妖精，和他的小舞，越来越像了，像得他心尖都在发疼，他的薄唇终于微微张开。
    浅沫大喜，赶紧凑近，将勺子里的粥小心翼翼喂进去，十分期待的问：“冥帝大人，烫不烫，好吃吗？是不是还可以？”
    糯米粥熬的粘稠带着百合香，和瓜香，入口那一刻，赫连澈感觉味蕾仿佛像被春风吹开的花，缓缓绽放，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一点点熨帖了他的胃。
    这是小舞消失后，三年来他第一次吃早餐。
    浅沫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排斥，也没有露出难吃的模样，试探着问：“那……再吃一口好不好？”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就着浅沫的手，他竟然将那一碗小米粥都给喝掉了。
    浅沫大喜，像赫连澈这样挑剔的人，能喝完，肯定是觉得她做的好吃。
    她在心里感慨，感谢从小到大为哥哥挖空心思做饭锻炼出的厨艺，终于发挥了奇效，让她有一门能留下男人的技能。
    能喝掉一碗粥，那就能吃其他东西，吃了其他东西，慢慢的，就会吃更多她做的饭。
    浅沫满脸欢喜，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掉落了进去，她问：“冥帝大人，要不要吃个包子，刚刚出锅的？”
    “好。”
    赫连澈被浅沫小心翼翼又甜美得意的笑弄得一晃神，没想到，竟然一不留神，就答应了。
    生怕他会再反悔，浅沫转身就去拿小笼包，结果，忘记了自己踩在凳子上，一脚踏空从椅子上跌下来，吓得她发出一声惊叫。
    脑子里当时就一个念头：完了，好不容易换来赫连澈同意吃早饭，要被这一摔毁于一旦了。
    可她没想到，原本预料的疼痛没有来，身子结结实实落在了赫连澈的怀里。
    惊慌之后，意识到自己安全了，浅沫感激又崇拜的看着赫连澈：“谢谢冥帝大人，您太厉害了。”
    在她跌落的那一瞬间，赫连澈的反应迅速，一把将她给捞进了怀里。
    意识，也在刹那，更加恍惚震颤了一下。
    小舞当年，也曾因为他吃了他精心准备的早餐，而激动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一幕，他敢肯定，就他俩知道，当时宫女都被他屏退了，不可能有其他人看到。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一幕，会再次重现？
    这个小蝉妖，到底是谁？是他的小舞吗？明明不是，却为什么长这么像，还……一次次呈现出，似曾相识的一个个小片段？
    深深凝视了良久，他才收敛起纷乱悸动的思绪，板着脸道：“脑子呢？”
    他扫过她怀里的碗，眉头蹙紧，摔下去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去护着碗。
    浅沫笑嘻嘻道：“拜冥帝大人美色所惑，脑子离家出走了。”
    赫连澈嗤笑，松开她。
    浅沫赶紧拉来一把椅子：“冥帝大人，快坐下，尝尝我蒸的小笼包，调馅儿用的可是我研究了好久的秘方，比外面卖的包子好吃多了，保证你吃完之后，能想念一辈子。”
    赫连澈不屑，他这人吃饭向来很挑剔，能让他入口觉得还可的东西，不多。
    可当他咬下第一口，就不得不承认，浅沫的小笼包，的确做的不错。
    正如她所说，那个味道，后来的确是让他念了一生。
    当然，并不是他念念不忘的小舞做出来的味道。
    某些地方，她和小舞，还是不同的。似是而非，真假交缠，让他偶尔会有些迷茫，这到底是小舞，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浅沫今天可是发挥了十成的水平，比以前做饭都要用心，她托着脸，眼巴巴望着赫连澈：“冥帝大人，好吃吗？”
    赫连澈淡淡点头：“还好。”
    浅沫瘪瘪嘴，切，明明是很喜欢吃，这都吃两个还是三个了，或者是四个？
    她又给他盛了一小碗糯米粥，推到他跟前，又将切好的酱萝卜，端过来，她这次没说话。
    然后，瞪大眼睛看着，赫连澈又吃下一个小包子后，端起了粥。
    她不禁抿唇微笑，看赫连澈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晶亮。
    一碗粥喝完，小碟子里的酱萝卜也下了一半。
    浅沫知道，赫连澈这是吃完了，赶紧殷勤的冲一杯蜂蜜水。
    赫连澈没有接那杯水，他静静看着她，问：“想要什么？”
    浅沫歪着头：“我想要……”
    她故意停顿了两秒，才笑道：“要你……抱我一下。”
    赫连澈又问一遍：“浅沫，我再问一次，你要什么？”
    他问的非常认真，那双狭长的双眸定定看着她，漆黑明亮的眸子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旋涡，可是和往常不同，那是很平静的，虽不带感情，却也没有他一惯的清冷嫌恶。
    浅沫握着水杯的手轻颤了一下，里面的水跟着摇晃，她感觉赫连澈这话，指向性很强，他……这是在给她机会吗？
    那，要不要说出来？
    她的眼神躲开，没有再去看赫连澈的眼睛。
    如果她说，我想找到我哥哥，你帮我好吗？
    他会帮她吗？机会和危险，都在眼前。
    浅沫着急，她不知道该怎么选，她不敢相信赫连澈。
    赫连澈没有催她，时间好像一下子陷入了静止，浅沫低头站在他面前，手中端着水杯，液体在杯子里晃动，她的手紧紧握着水杯，肉呼呼的小手，指尖捏的都发白了。
    最后，她抬起了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唔……那好吧，我想要冥帝大人以后能试着……喜欢我一点点好不好？”
    她到底是没敢相信赫连澈，这不是一时冲动就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她根本玩不过这个男人，她不敢拿自己唯一的亲人冒险。
    赫连澈唇角微扯了一下，对浅沫的选择他不觉得惊讶。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可言，如同他不信她一样，她也从没信过他。
    方才他问的那话，本身就是一句废话。
    他什么也没再说，起身离开，浅沫赶紧放下水杯，送他出门。
    她叫住他：“冥帝大人……”
    他停下，转身。
    浅沫走到他跟前，张开手臂保住他，踮起脚，轻轻在他唇角吻一下。
    亲完就赶紧松开了，她站在他面前个子娇小，仰头看他的时候，像个孩子似的。
    她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眼眸：“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再见，晚上……我等你回来，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赫连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你在心虚什么？”
    他眼神锐利，看的浅沫心里一咯噔，赶紧说：“我不是心虚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只是在很努力的讨好你吗？”
    赫连澈自然是不信的，她从不会无缘无故的讨好，她所有的讨好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理由？”
    浅沫皱眉，天真无邪似的小脸上满是不理解：“讨好自己的男人，需要理由吗？”
    赫连澈笑了，笑的意味深长，笑的她后背发凉。
    忽然她的右手被抓住，往前猛的一带，随之落入赫连澈的怀里，他身上的冷香秦入心脾。
    浅沫耳朵一热，身子一颤，他低醇的声音钻进耳中：“希望有天，你不会后悔。”
    下一秒，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赫连澈便松开了她。
    浅沫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才回神，彼时，赫连澈已经不见踪影。
    她抬起手摸摸耳朵，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楼下，乐云川掀开车帘，赫连澈坐进去时，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饭香，好像是小笼包的香味。
    马车离开了霜染居，乐云川一再回想冥帝大人的表情和唇角，他偷偷多看了好几眼，没看到饭渣。
    他实在没忍住，问：“冥帝大人，您今天是吃了早饭吗？”
    “嗯。”
    乐云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竟然吃了，吃了……
    浅沫到底多牛逼，连冥帝大人这种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性都能改变？
    他修炼辟谷术几千年，一向只喝茶，以及餐霞饮露，除了冥小舞，从来没有谁，能够改变他的这个清修状态。
    浅沫居然成为第二个，动摇了冥帝大人清修意志的女人。
    乐云川忽然有些心惊，习惯不是一日养成的，也不是一时能改变的，尤其是像冥帝大人这样的男人，心志坚定，定力超群，要改变他，那更是难于登天。
    冥小舞改变了他，是因为她的真心，而且他俩彼此钟情。
    浅沫呢？对冥帝大人可曾有过真心？冥帝大人对她，也实在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啊。
    冥小舞消失的这三年，乐云川眼睁睁看着冥帝大人比遇到她之前的那八千年，还要冷还要仙儿，不食一丁点人间烟火。
    本以为照这样发展下去，冥帝大人也会修炼到太上忘我，无情无欲的境界，谁能料到，半路杀出来浅沫这个小蝉妖，生生将冥帝大人身上一年比一年浓厚的仙气儿，一点点给吞掉，染了他半身烟火气。
    乐云川心里又欢喜又担忧。
    高兴冥帝大人总算是有点像正常男人了，担忧的是这么发展下去，结果未必好。
    因为冥帝大人和浅沫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两个不可能有结果的男女，纠缠在一起，没爱还好，若一旦牵扯到“爱”这个字，那结果，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