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箐，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对着干当街打我的脸你才舒坦？！”冰倩怒了，反手抓着她的胳膊，指甲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很深的掐痕。
    颜箐吃痛，亦被她缠得心烦，索性甩开她，冷着脸道：“算我多管闲事，你惹了麻烦别来找我。”
    她毕竟是个当兵的，就算手劲再小，也比一般女人大了不少。
    再加上冰倩脱掉鞋子以后一直是单脚站着，重心不稳，被她这么一放手，自己往后踉跄了两步，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颜箐，你这是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了男人低沉厚重的嗓音，如滚滚惊雷，震慑四方：“脱下军装就忘了自己是个应该为了人民百姓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军人了？光天化日对妇孺动手，军法军纪是怎么教你的！”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她这几个月对他思念成疾的时候他不来。
    她被部队里各种艰苦的训练磨得浑身是伤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不来。
    冰倩咄咄逼人、无理取闹、在她胳膊上掐出血丝的时候他也不来。
    偏偏，就是在她放了手让对方摔倒的时候，他来了。
    颜箐原本就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僵硬住，缓缓，挺得更直了。
    她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遮住了手臂上的伤痕，回头对上厉云天一双寒意弥漫的眼眸。
    那眼眸中仿佛蓄着数九寒冬的霜雪，凛然，冷冽，把她见到他时那颗火热又鲜活的心活活葬在了大雪之中，一点点，凉得透了。
    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刚才的场面，像极了是颜箐故意把冰倩推倒在地上的。
    只是在厉云天眼里，如果有人做错了，那错的一定是颜箐。
    从小便是。因为她，最不讲规矩。
    颜箐试过在他眼前哭闹流泪——不是都说会撒娇的女孩子最好命么？
    可是没用。厉云天何许人也？年纪轻轻就功勋卓绝，领导着秘密部队“雷霆”的铁血男儿。
    他会怕女人的眼泪？他不会。
    他的心那就是钢铸铁打的，什么东西都化不开。
    所以颜箐想喊他名字的念头在唇齿间被咬碎，不到一秒钟就换成了铿锵有力、疏离淡远的两个字：“长官。”
    哪怕她这样叫了，厉云天的注意力依然不在她身上。
    他先是让副官上前扶起了冰倩，而后侧过身来，目光沉峻地望着那个手里掂量着高跟鞋的女人。
    “方羽灵。”他开口，语气不同于金轩的沉稳，也不同于成墨的寡白，是一种浑然天成、自得一脉的苍劲冰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她的名字，冰倩如遭雷劈，呆呆地抬眼看她，一时间都忘了身上的疼痛。
    方羽灵，那不是金公子的……前妻？
    她刚才还在和颜箐聊这个女人的事。再想到她那番张狂至极的言语，好像一瞬间那些飘在空中的狂言都找到了落脚点。
    是了，金公子对她宠爱之深，简直到了世人所不能理解的地步。
    今天就算站在这里的人是金轩本人，他也没这个面子让我为他弯一下腰。
    她就是这么有自信，这么有底气。
    颜箐的心情也有些复杂。猜到和听到是两种感觉。
    更遑论她还亲眼见过金轩对眼前这个女人是何等在意。
    那个不和他们活在一个世界里的、遥远得触不可及的男人，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她漂亮，是很漂亮。可是海城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影后乐娆就是一个。
    论漂亮，羽灵不是翘楚。
    论气质，她的气质虽然独特，但也远远不到让金公子执迷到没有底线的地步。
    想了一圈，颜箐觉得，冰倩说得不无道理，万一……万一金轩其实并不爱羽灵，就真的只是形婚呢？
    但是紧接着一番对话就彻底粉碎了她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羽灵懒懒睇了厉云天一眼，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却也没给他太多关注，好像在军中叱咤风云的厉少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大马路上随意擦肩的路人甲。
    “好久不见。”她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你也来逛街。”
    厉云天英俊硬朗的眉头上跃出了几根青筋，语气也阴沉下去：“我不是来逛街的。”
    羽灵似乎听不懂暗示，微微笑了笑，往旁边迈开一步想要绕过他：“那就是执行公务了？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厉少了，杰弗森，我们走。”
    杰弗森从厉云天一出现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尤其对方还一出现眼神就牢牢锁在他家小姐身上。
    这很不妙。
    他一步跨出去挡在二人中间，十分警惕地打量了厉云天几眼，恭敬回身道：“大小姐，您先回车上去吧，念念小姐的礼物我去给她挑。”
    羽灵摇摇头：“我女儿的东西你去挑，像什么样子？”
    杰弗森换了种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魔域语言道：“可是我觉得这个人，来者不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厉云天冷冷开口道：“我不是来执行公务的，我是来找你的。”
    羽灵没显得很意外，低笑：“最近找我的人可真多。”
    “跟我走，轩需要见你。”
    羽灵早有防范，在他话一出口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需要见我？”羽灵脸上扬起牲畜无害的笑，比起方才对冰倩那副态度更加不走心一些，懒洋洋道：“我是动物园里的猴吗？谁想见我我就要给谁见？”
    说完这话果然见到脾气冷硬的厉大少脸色沉了一半。
    别说是冰倩了，就连颜箐都没怎么见过敢和厉云天这么叫板的人。
    如若这个女人不是金公子掌心的宠儿，厉云天何需被如此怠慢还要忍气吞声？
    正巧这一秒钟羽灵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冰倩的头皮微微发麻，想起了她方才的所作所为。
    她有些怕羽灵会秋后算账，哆嗦着扯上了颜箐的衣袖，低声道：“颜箐……”
    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是衣服的布料擦过伤口，颜箐眉头拧了拧，垂眸道：“放开。”
    “颜箐，你不能不管我！”冰倩见她这副态度就慌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是谁？！”
    对方的手越来越使劲，攥得颜箐的小臂疼得厉害，她想说她也是才想起那女人的身份，可这话说出去，别说是冰倩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般名动天下的人，任谁见过一次都不该忘。
    羽灵手里还掂着那只红色的高跟鞋，似笑非笑地盯着冰倩慌张的脸。
    冰倩与她对视时下意识往后一缩，羽灵见状就彻底笑了出来：“躲什么，不是要我给你穿鞋吗？过来。”
    穿鞋？厉云天这才注意到哪里不对劲。
    犀利冷锐的眼风一扫颜箐和冰倩纠缠的手臂，又瞥见冰倩光裸的玉足和羽灵手里那只高跟鞋，他几乎是出于职业习惯地下意识按照还原犯罪现场的思路还原了一遍整件事可能发生的经过。
    而后，眉峰一沉。
    “不需要了？”羽灵见对方退却，也不恼不追，只收起笑容，把鞋子隔空扔在了她身上，尖锐的鞋跟险些划伤冰倩的皮肤，惹得对方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羽灵淡漠到极致的嗓音：“奉劝你一句，下次要装就从头装到尾，要么就干脆夹起尾巴好好做人。别大牌耍了一半又打自己脸，你尴尬不尴尬，丢人不丢人？”
    要说飞扬跋扈，谁敢和她这位海城有名的混世魔王比？
    羽灵把海城闹得天崩地裂的时候，冰倩怕是还在学校里当乖乖女呢！
    冰倩被她说得很是下不来台，心中暗自记恨，嘴上却不敢吭声。
    再看颜箐——听着自家姐妹被人骂得体无完肤，却沉默着，破天荒地没有开口袒护。
    她脑子里神思恍惚，只是觉得胳膊很疼，被冰倩攥得很疼。
    还有方才厉云天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心底往外层层叠叠地渗着凉意。
    这场面诡谲非常，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羽灵大概算是这些人里最没心没肺的，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没打算多留，迈步就与厉云天擦身而过。
    “方羽灵！”厉云天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黑眸紧紧攫着她要离开的背影，轻巧翩然，没有丝毫留恋。
    她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关于金轩的事情。她是真的绝情至此，还是装得天衣无缝？
    “你别叫我。”羽灵道：“我不会去，这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想必厉少身为能为人民百姓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优秀军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吧？”
    颜箐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用厉云天的原话去把他怼得哑口无言的，羽灵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第一个。
    不愧是传说中盛气凌人的方小姐，除了嚣张之外，她比冰倩聪明太多。
    眼看着羽灵就这么踏进了隔壁的儿童用品专卖店，厉云天一攥拳，指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眸色阴沉得好似一场风暴刚刚席卷而过，地面上荒凉枯萎，寸草不生。
    旁边的副官忍不住问道：“厉少，咱们不追吗？”
    厉云天的脸彻底黑得没法看了。
    颜箐面上扬起无声的冷笑，以厉云天没怎么听过的那种、轻倨冷淡的口吻对副官道：“追什么？厉少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你现在过去强抢民女不是打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