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晔低笑了下，他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觉得他会是他和云黛之间最大的障碍。
    不为别的，就为他看她的眼神。
    那怎么是一个保镖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呢？
    表面上是淡漠，更深处是关切，甚至最底下，有着隐忍至死的占有欲。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占有欲。
    仿佛在宣告，这是我的女人，只有我能保护。
    只可惜，他永远都在云黛背后，所以云黛不曾见过他那样执拗入骨的眼神。
    而云黛本人呢，虽然骄纵傲慢，却每每对这个叫凌霄的保镖言听计从。
    这算什么？若是相爱，也太过疏远。若是不爱，也太过亲密。
    云黛的父母虽然是古板传统的人，但她家毕竟家大业大，没有必要去高攀一户像金轩那样的家庭来光耀门楣，就算是招个过门女婿，只要有才有貌有德，云父云母也不见得一定会拒绝。
    而且，这个凌霄，怎么看都不像池中物。
    连他都看得出来，更何况云黛的父亲那么老谋深算火眼金睛的人了。
    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呢？
    “你不用管我是她什么人。”凌霄的骨节拉扯着作响，脸上挂了彩也丝毫不影响他疏云淡月般的气质：“就算是她亲哥哥在这里，我也一样能管她。”
    陈晔闻言一眯眸，幽幽看向他：“你说什么？”
    云黛的……亲哥哥？
    凌霄面无表情嘲弄道：“你连她有个哥哥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自称是未婚夫？”
    这下陈晔倒是真的笑出来了，玩味地笑出来了：“你见过她哥哥？”
    凌霄也不清楚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就烦躁。所以对方玩味的笑容在他眼里也充满着挑衅。
    他冷声道：“我见过她哥哥是什么大事？”
    陈晔大笑出声：“凌霄，吹牛也不是这么个吹法。到时候打脸，”
    他边说边做了个拍拍脸蛋的动作，拍的刚好是凌霄脸上被他打了一拳挂了彩的地方：“可就不是这么轻的程度了。”
    凌霄眸色一沉，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不寻常的细节。
    “要么马上叫金轩滚回来，要么云黛我现在就要带走！”陈晔下了最后通牒：“我没耐心在这里和你们耗，云黛的病情也耗不起，必须尽快做手术把血块取出来。”
    “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凌霄推了下无框眼镜，阴厉的光芒自眸底一闪而过：“我和云黛的师兄为她请了最好的护理和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希望她尽早痊愈。”
    陈晔身为雄性生物，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敌意，他却不以为然，嘲弄地笑笑：“凌霄，你还真是嘴上说一套手里做一套。恕我直言，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希望她尽早痊愈。”
    他的手抚摸着云黛发抖的后背，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云黛出事之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你，她的车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的，而那个时候，你的航班正要起飞。”
    陈晔越说语气越阴沉：“你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凌霄看到他的手在云黛背上轻抚就觉得烦躁，而云黛仿佛被安抚得逐渐镇定安静下来的模样更是让他眼里扎了根刺一样的疼。
    英俊寡淡的眉宇上头一次浮现出了极为不善的煞气：“陈晔！”
    “怎么，你难道真想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陈晔冷睨着他：“凌霄，你别拿所有人都当傻子。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不希望云黛恢复记忆来找你麻烦，是不是？虽然我不知道金轩为什么要帮你，但是我的女人轮不到你们这么欺负。”
    “你的女人？”凌霄脑子里似乎有根弦被崩断了，他慢条斯理说得冷静，可眸间弥漫着一层置人于死地的疯狂：“你的女人会在喝多了酒以后给我打电话，你的女人会把我按在床上求我睡她？你的女人会在脚腕上纹我的名字？陈少爷，你的心可真大。”
    话音一落，不仅陈晔的脸色变了，连云黛都僵住了。
    凌霄……他刚才在说什么？
    她喝多了酒以后给他打了电话……她把他按在床上求他……睡她……她还在脚腕上……
    云黛愕然地抬眸看回去，凌霄脸上那破釜沉舟般的恶意无疑是将她的自尊践踏在脚底。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整个人都羞愧难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云黛，你喜欢的人是我。”凌霄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步，程序员修长漂亮的手指就这么攫住她的下巴，半强迫性地抬了起来，让她看着他，还是不变的冷静疯狂：“你记住，你喜欢的人是我，不是陈晔，也不是金轩。”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来时，云黛有种要溺水身亡的错觉。
    她怎么会喜欢这么恶劣的男人？
    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毫不顾忌她的颜面，说出那般龌龊下流的话。
    她怎么会喜欢这么恶劣的男人！
    “怎么可能。”云黛喃喃地退后一些，和他保持距离：“凌霄，你说过你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你当过我一段时间的保镖，此外再无其他。是你告诉我我喜欢的人是我师哥的……”她抱住自己的脑袋，里面无数种情绪冲撞在一起，混乱无比。
    陈晔看不下去了，猛地扬手打掉了凌霄的胳膊，倾身挡在云黛身前：“他告诉你你喜欢的人是你师哥？”
    云黛茫然点头。
    那时他不光说她喜欢的人是金轩，还告诉她，她要去机场追的人，也是金轩。
    后来云黛多方查证之下发现那时候确实有一架罗马飞魔域的航班，而那时候她师哥人也刚好在魔域。
    可是刚才，连陈晔都提到了凌霄当时人也在意大利。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黛懵在当场，心里隐隐约约凝出了一个念头——
    他是故意骗她，故意引导她喜欢金轩的。
    为什么。那答案昭然若揭，却仿佛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因为他不想面对她的这份感情，甚至觉得麻烦，累赘，所以他连她的喜恶都要更改，趁着她失忆，把她彻底从身边赶走。
    凌霄，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厌恶她？云黛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陈晔表情晦涩，从晦涩又逐渐变得复杂，单手搭在她肩膀上：“云黛，不要为这种人渣伤心。”
    凌霄的目光越过陈晔的双肩，看到的也是云黛垂眸不语的样子，长发掩面，乌黑的头发把她的脸衬得几乎苍白。
    然而她的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丝轻弧：“我伤什么心？”
    她平静的话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微一侧头看向陈晔，却抬手指着凌霄，很认真也很疑惑地问：“我以前喜欢的真的是这个人渣？”
    陈晔一噎。凌霄亦是一愣。看到二人的反应云黛心里便清楚了。
    她闭了闭眼，笑出声：“那我还真是搞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人，自取其辱么？”
    云黛怎么想也想不通，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我师哥不比他强上十倍八倍吗？再不济你也是跟我门当户对啊，他凌霄有什么？一张盛世美颜？我去包个小鲜肉都比他对我态度好吧？还求他睡我——”
    云黛绯红的唇畔笑容逐渐荒唐嘲讽：“你是器大活好还是我太饥不择食了？为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陈晔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想是可能受刺激了，抿了下唇，开解道：“云黛，你不要这样。”
    云黛别开他的手，把他推开一些，直面凌霄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凌先生，也许过去的我是做过什么让你十分厌恶的事，那我道歉。毕竟我这个人可能骨子里的固执改不掉，喜欢谁就会一直为他犯傻到死心为止。不过现在好了，你我一拍两散，我去追我师哥，你也乐得清闲。”
    凌霄清楚地听到胸腔处某个器官错位的声音，他板着脸喝止她的话：“云黛，住口。”
    云黛看也不看他，径自回过头，手指转动着发梢，那都是她曾经的习惯，无聊时会做的事。
    “陈晔，你喜欢我是吧？”
    被唤到的陈晔微微一怔，而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我师哥好像是心有所属了，那我也不强求。我和你是未婚夫妻，我未来一定会嫁给你的，现在让你帮我把身后这只苍蝇赶走，不过分吧？”
    陈晔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回头看了眼面色僵持的凌霄，沉声吩咐门口保镖道：“来人，请凌先生出去。”
    门口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趁着凌霄还在分心之际直接把他带了出去。
    陈晔也跟着出去说了几句冠冕堂皇告别的话，心里正是得意。
    一回来却发现，方才还傲慢无度的云黛此刻却坐在床上，低着头，泪水悄无声息地爬了满脸。
    他震住：“云黛……”
    “我师哥真的有喜欢的人吗？”她抽噎着问：“他跟那个女人真的不可能分开吗？”
    云黛只觉得心里很悲伤，那是种深到她无法拔除的悲伤情绪，也不知来自何方。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被告知喜欢的人是金轩以后，对金轩真的产生了感情。
    可是她师哥总共来这里看过她不到十次，她怎么会对一个见面不到十次的男人生出这么寂寥刻骨的绝望。
    真的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