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蓝兮一扫台下，微微挑眉：“没人了？”
    “圣座……”有人迟疑地开口：“主随客便，金公子既然是客人……”
    “客人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随着一声娇叱，有道高挑纤细的身影从会场侧面的小径上疾步而来。
    树影摇曳，云雾逐渐散去，像是拉开了一道帷幕，露出她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魔域人特有的深邃五官，脸廓小巧精致，栗色的长发绑在头上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辫。
    她身穿猎装，脚踩马靴，与全场所有穿着华美礼服的女眷都不同，浑身透着潇洒不羁的神采，很是特别，也很是扣人心弦。
    羽灵往那处看了两眼，撑着额头，没说话。
    倒是蓝兮先她一步低声道：“那是钟离家的小女儿洛洛，钟离上将原配早殇，后来才续弦娶了现在的夫人，也是个出自名门世家、离过一次婚的女眷，带着前夫的女儿洛洛嫁到钟离家的。”
    羽灵啜了口酒，言简意赅的评价：“长得不错。”
    “……”蓝兮鄙夷地瞪着她：“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
    “你想让我有什么？”羽灵苦笑：“我和她萍水相逢，这么一眼看过去也只能瞧见皮相。”
    蓝兮顿了顿，把声音放得更低了：“刚才和金轩抽到一组的就是钟离洛。”
    她说完这话，故意留白了几秒，专注地看着羽灵的反应。
    可是羽灵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连眉毛都懒得动一动。
    不待羽灵再开口，钟离洛就大步跨到场地中央金轩的面前，直直地抬头对上了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人类世界东方男人的脸。
    从背后看时还不觉得什么，蓦地四目相对，她忽然被这双黑玉般触目生寒的眼睛所震慑。
    它们恰到好处地嵌在鼻梁两端深邃的眼窝里，深浅合度，却又根本难知深浅。
    钟离洛看着他，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别别扭扭地抬起手，拢了下头发，突然心里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没听妈妈的话，穿件像样点的裙子来……
    金轩倒是比她冷静得多，淡淡睨了她片刻，皱眉：“让开。”
    钟离洛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眼见着台上的女人已经起身开始往场下走了，金轩眉头蹙得更紧，对她没有丝毫耐心了，俊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三秒钟，别逼我对女人动手。”
    羽灵完全无视了这边的闹剧，径自端着酒杯走向钟离上将那一桌。
    金轩迈步就要追过去，奈何却被钟离洛缠住，她就差直接把肩膀上的猎枪卸下来堵在他眉心了：“金公子，我想你可能没听清楚，你的名字早就已经被抽过了，明天你和我一组！”
    “想必这位就是钟离上将。”羽灵温和的嗓音在远处响起，带着一种金轩阔别已久的温柔笑意，被夜风吹得有些模糊。
    他不太能听清羽灵在那一桌旁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她优美的侧脸和上扬的嘴角。聊得很开心。
    暗色的戾气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深处蔓延开，金轩再不犹豫，一把推开面前挡路的女人。
    钟离洛猝不及防被他重重拨开，踉跄着退后两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像着了魔一样笃定地往一个方向走。
    他那双黑眸方才看她时，还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看向远处，却把另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完全纳进了眼底。
    那么小心翼翼、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哪怕是一丁点散落在地上的影子。
    就像天上月，亘古不变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他也好像就这么注视了那个女人很久很久，久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钟离洛反应过来时，却又不禁笑自己——她怎么会这样想。
    怎么会，把那个男人的视线比作月光。
    羽灵未曾注意后面的动静，只是撩了撩耳廓的长发，言简意赅说明来意：“明天的狩猎比赛，我还缺一位可以一同上山的男伴，听说钟离上将家的两位少爷都是射击高手，所以贸然前来，想问问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当然。”钟离上将赶忙起身，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能得羽灵小姐垂爱，那是我们钟离家的荣幸。”
    羽灵谦和地勾唇，但笑不语。
    “只是不知道，”钟离上将的视线在两个儿子中间转了一圈，又回到羽灵脸上，带着几分对她的打量和好奇：“您意属我的哪个儿子？”
    “还有得选吗？”一个长相俊美邪肆霸气傲岸的男子站起来，接过话：“老二不是一早就说身体不舒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替圣座照顾羽灵小姐？”
    羽灵摇晃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就这么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也不打岔。
    钟离上将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看向二儿子。
    这位二公子确实连长相都少了许多棱角，属于挺拔清秀，过于温润清雅的类型：“大哥想去就让大哥去吧。”
    钟离上将点头道：“这就对了，兄友弟恭，你同意就再好办不过了。”
    “等等。”一直没说话的羽灵终于开了口，眉心凝聚着一团不怎么和善的冷色调：“谢谢大少爷美意，不过各位是不是忘了，决定权……好像在我手上？”
    钟离上将怔住：“那羽灵小姐的意思是，您想和——”
    “和我一组。”金轩低沉磁厚的声线从身后而来，因为沾染了夜风，显得有些寒凉：“不劳烦二位，我会照顾她。”
    羽灵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掌中的杯子，不回头看他，褐色的瞳孔里有一闪而过的凌厉锋芒。
    钟离上将眉头一皱：“这、这是……”
    这个后生晚辈眼里流露出来的坚韧和深沉却教他都觉得心惊。
    “金公子。”羽灵过了许久，久到金轩以为她不打算搭理自己时，才淡笑着回身：“还需要我再提醒你第二次吗？你和钟离家的小姐一组，这已经是决定好的事情了。”
    她说到最后，语气略微搓起不耐，笑容也收敛成刻板的模样：“你这么做，是在让钟离家为难。”
    金轩脸色未改，平静地反问道：“你也知道这么做会让钟离家为难？”
    他的喉咙里溢出低低哑哑的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羽灵，你怎么和我闹都可以，但是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你知道，你拒绝我疏远我已经让我很不开心了，可是我又舍不得把你怎么样，只能找别人来替我分担一点。”
    他用一种包容且宽厚的口吻对她说着，就好像是丈夫对待自己闹脾气的妻子。
    “刚才南宫家我也照样收拾了，区区一个钟离，还不值得放在眼里。”他用出奇温柔的声音说着残忍冷漠的话：“羽灵，你如果真的为了他们好，就别拿他们来气我，嗯？”
    羽灵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良久，才荒诞地笑了。
    她突然开口，时隔半年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金轩。”
    金轩却恍然觉得，他大概已经有一辈子没听到她叫他了。
    不是客套疏远的金公子，而是金轩。
    那两个字从她的舌尖蹦出来，带着她特有的发音方式，尾音上翘，慵懒妩媚，猝不及防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硬了起来。
    他望着她，视线摧灼。
    羽灵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微笑，一字一字道：“要不是我这杯酒喝完了，现在恐怕已经全都赏在你脸上了，信吗？”
    “信。”他回答得很快，也很笃定。
    “我不想闹得太难看。”羽灵面无表情：“趁我还有耐心和你好好说话，金轩，你别忘了，你就算是客人也是连燊请来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我把你奉为上宾是我涵养好也是我给他的脸，你最好别逼我撕破这张脸，对谁都没好处。”
    终于不是一脸客气地假笑了？
    金轩透过她的眼眸看到了深处压抑着要迸发而出的火焰，不急反笑：“生气了？我还以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和我生气了。”
    羽灵仿佛蓄满了力气一拳打在海绵上，她眉心跳了下，看得出还在忍。
    现如今，她肯直接写在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少了，可攻击性和侵略性却比曾经翻出不知多少倍，开口就是讽刺：“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吗？我当初没一枪崩了你，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钟离洛追上来时，就看到眼前一男一女正用她不太擅长的另一种语言交流着。
    他们周身有一层强有力的黏着感，好像彼此对视时就全然忽视了一切。
    那么的旁若无人，自成方圆。是因为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吗？
    钟离洛那时候还天真地这样想。所以她用刚学了几个月的蹩脚汉语努力地想插进他们的对话里：“你们，在，说什么？”
    羽灵看了她一眼，对面女孩年纪还小，满脸天真无邪。连傲慢都傲慢得那么坦白。
    金轩不意钟离洛还会追过来，视线掠过她娇俏可人的脸庞，又淡漠地收回：“钟离小姐，关于分组的事，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这话不动声色，拒绝意味却很浓：“如果你没听明白，我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再说一次。”
    钟离洛望着他脸上寒山静水般的淡漠，膨胀的自尊心突然被细小的针扎破，又疼又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盯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听明白了，那又怎么样？你不跟我一组还能跟谁一组？”
    她指了指一旁身穿长裙的羽灵，不客气地问：“她吗？”
    金轩身形修长挺拔，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深沉巍峨的山，八风不动：“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