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凝如海，在龙神宫的入口处。小狐妖瑟缩地跪在那里，哭的如同梨花带雨：“主人，不要赶小狐走。小狐无处可去，会被他们欺负死的。”
    曼陀罗冷冷瞧着她，语调淡漠：“我没带你回龙神宫之前你不也好端端地活了几百年了？走！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指尖有雪亮的光芒一闪，那是她随身携带的武器。既能屠龙，自然宰个狐狸也不在话下。
    雪亮的光芒倒映着她漆黑的眼，杀意迫人。
    她的脆弱，她的孩子气只有师父能看到，她也仅想让师父看到。对待外人，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这些年她为了师父，已不知道多少神或者魔在她刀下殒命，杀一只小狐妖自然不在话下。
    小狐妖知道她说到做到，吓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主人……小狐这就走……小狐要走的话，去……去禀报圣主一声……”
    她一双如水的大眼睛里满是怯怯的惊怕，却犹自在做垂死挣扎。
    曼陀罗脸色微微一变，刀锋一立：“你不过就是个小狐妖，我师父日理万机，哪里去管一只狐狸的去留？！要走便走，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小狐妖无奈，只得站起。她虽然万般不舍，但又怎么敢和曼陀罗争斗？
    转身欲走，眼前的月光暗了一暗，一个白衣人凭空出现。
    小狐妖一个不防，正撞进他的怀里。他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小狐，哪里去？”
    小狐妖的眼泪顿时冒了出来：“圣主……”
    她一脸委屈，哽咽着说不出话。
    曼陀罗脸色变的苍白，抿了抿唇：“师父。”
    风连烲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冷如冰霜：“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赶她走？”
    曼陀罗窒了窒，看着他，眸中神色有丝复杂，她抿紧了唇角：“师父，弟子压根不需要一个丫鬟。所以，她可以走了！”
    小狐妖抖了一抖，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又流出晶莹的泪珠，颤颤地道：”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从今天起，我不是你的主人！”
    曼陀罗在袖中握了握拳。
    小狐妖还偎依在风连烲的怀里，让她看过去分外刺眼，她恨不得扑过去将她推开。
    师父是她曼陀罗的师父，她一个小狐妖凭什么？
    “呃，”风连烲眸色淡淡：“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不需要，那……小狐，以后你就跟随本尊吧。做本尊的人。”
    一句话让小狐妖从地狱升到天堂，她眼眸中闪现出惊喜亮色，看看风连烲又看看曼陀罗，呐呐：“主人——”
    风连烲将她身子转过来，温声道：“小狐，你现在的主人是本尊。好了，去睡吧，今夜你就睡在本尊外间，方便侍候。”
    牵着小狐妖一只手，看也不看曼陀罗，转身便走。
    曼陀罗愣住，一张俏脸比纸还要白。
    “为什么？”曼陀罗终于问出了一句。声音微微的有丝颤抖。
    “什么为什么？”风连烲并没回头，只是寡淡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您要这么维护她？她不过是一只小狐妖……”曼陀罗贝齿紧紧咬住樱唇。
    风连烲总算回过头来，目光清冷如冰。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将她打入地狱：“你也不过是一只花灵而已。”
    曼陀罗脸色惨白，如同遭了雷击。
    风吹起了她的衣衫猎猎飞舞。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携了小狐妖的手转身离去。
    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月光凄清，映的月下的她愈加孤单。
    她就像是一只遭到主人抛弃的小狗，眸子里浮起了一层水光。
    她原本就受了重伤，尚没有好转。
    强自挣扎着赶回来的，此刻却像是支撑着她的那一抹执念终于崩塌，终于支持不住身子慢慢跪倒。
    夜晚露寒风重，她伏在地上，却没有人理她。
    风连烲似乎铁了心想要教训她一下，临走的时候，随手关闭了龙神宫的大门，将她一个人关在了宫门外。
    这门一推便能开，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推。只是怔怔地跪伏在那里，不言不动。
    风萧萧地在她身边掠过，她身子瑟缩了一下，竟然开始遍体生寒，
    她原先为了杀人，曾经在一座雪山的雪窝里埋伏了三天。
    不吃不动，那个时候，她也没觉得冷。
    现在，尚是春暖花开的天气，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冷。
    腰酸了，腿麻了，她也恍如未觉。
    为什么？她问自己。
    到底是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师父要这样冷淡她？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一切按照他的要求，不近厨房，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没日没夜地练功，做好他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情。
    努力做他的好弟子，为了他她几乎无时不在刀尖上搏命。
    他曾经说过，她是他最好的徒弟，最得意的弟子。
    不会离开她……他亲口答应的！
    她记得牢牢的，现在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弃她于不顾。
    羽灵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无力匍匐在地上的女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她心中的痛楚和难过。她很想上前安抚她一下。
    可是，她的手指自她身上一穿而过，她在这里根本就是虚幻的幻影，没有人看到她。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曼陀罗跪伏在湿地上，一动不动，跪了一夜。
    曼陀罗自那一夜后，病了。她一向是健康宝宝的体型，又是神仙，从来不知道生病为何物。
    这一次或许是内伤发作，也或许那一夜的风寒太重，第二日晚间她就发起了高烧。
    这一烧就是三天，她一张绝美的脸烧的通红。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龙神宫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都来看望过她，惟独，风连烲没有来。
    事实上，从那一夜风连烲转身离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有再见到那只小狐妖。
    在她身边侍候的，是两个童子。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自然，这两个童子也不例外。
    他们虽然身份低微，但八卦因子却空前高涨。
    他们看曼陀罗整天昏昏沉沉的，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
    羽灵不太喜欢听八卦，没想到她会在幻境中却听到了八卦。
    自这两个童子的交谈中，一脸知道，风连烲在那一夜过后，便带着小狐妖出门远游了。
    曼陀罗在外面跪了一夜晕倒，是被龙神宫的人抬进去的，他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羽灵只觉气塞胸臆。果然越美貌的人天性越凉薄么？
    曼陀罗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竟然对她狠心如此？！
    真拿她当小猫小狗？喜欢了就逗弄两下，捋捋爪子顺顺毛。
    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这个曼陀罗还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爱上他。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回报的付出……
    羽灵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高烧中的少女虽然昏沉着，但表情痛苦，不时的，嘴里还要轻喃出两个字：“师父……”
    羽灵心脏猛地一痛！像是被人揪住猛地一扯。
    这个傻孩子！这个男人不值得她爱！何必如此痴心……
    到了第三日晚上，风连烲携着小狐妖总算是游山玩水归来。
    他大概是听到徒弟生病的事，派人送来一剂药。
    他这药果然是灵丹妙药，曼陀罗吃下去不久便醒了过来。
    她醒来正是半夜，桌前一灯如豆，屋内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连日的高烧让她无力，她想起来喝点水，却力不从心。
    挣扎着坐起来，那一头虚汗便冒了出来。她颓然又躺下去，怔怔地望着那跳动的灯花出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抬起手，看着上面的纹路。
    这是双秀气完美的手，骨节均匀，指节修长，玉瓷一样。
    这样一双手，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应该是小心呵护的。
    此刻这双手指腹上却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的结果。
    不知道多少神魔在这双手下伏诛，可是，这双手再厉害，也挽不回那颗远离自己的心……
    “你也不过是一朵花灵而已。”是啊，她也不过是一朵花儿。
    在他眼中或许和那只小狐妖没什么区别，也或许还不如那只狐妖。
    她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几乎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她或许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曼陀罗姑娘，你醒了？”那两个童子大概听到了动静，跑了进来。
    曼陀罗微微闭了眼睛，这个时候她不想理任何人。
    “曼陀罗姑娘，你要不要喝口水？”她原本红润的唇有丝丝干裂。
    “不要，滚！都滚出去！“曼陀罗根本不想睁眼。
    那两个童子不敢惹她，退了出去。
    羽灵忧愁地蹲在墙角，只差画圈圈了。
    她现在很怀疑一个问题。她到底是死了？还是做梦？
    如果说死了？不是应该去阴司找冥帝喝茶吗？怎么跑到这里做一个看客来了？
    如果说是做梦，那这梦也太长了些！
    她正郁闷，忽然觉得一阵风吹了进来。
    抬头一瞧，见曼陀罗不知道何时下了地，随意将一件袍子向身上一搭，便冲了出去。
    这么晚了，又病的这么厉害，她要去哪里？
    羽灵满心的奇怪，跟了出来。
    风寒露重，曼陀罗却奔行如风，转眼来到一幢小楼前。四角悬挂风铃，巍峨而又气派。正是风连烲的寝宫。
    曼陀罗并没有走正门，用了一个隐身术，直接穿墙而过。
    她紧抿着小嘴，似乎是想直闯进去。却忽然顿住了步子，一翻身，躲在了一棵大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