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下。
    金轩听到她激动里夹杂着虚弱的语气，不像是装的，可是……
    她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万一她就想用这种手段骗他回去呢？
    金轩黑眸微微抬起，眼尾掠过亮着灯的急救室，他喉结一动，道：“羽灵，我出门之前是经过你允许的，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楚清歌有瓜葛，你不要再闹了，嗯？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姑姑，她虽然有时候对你过分些，但不是那种心狠手辣——”
    嘟嘟嘟三声，是电话被人挂断的声音。
    羽灵在痛得满头大汗的绝望中靠着门板想，她是为什么要把这最后一通救命的电话打给他？
    她为什么不打给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打给……江凌？
    是为了在这濒死的关头证明什么呢……呵。
    ——我所有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会再做，还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缺席了，是吗？
    ——是。
    那坚定的一个字犹在耳畔。
    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种心寒到死的、极致的绝望。
    他宁可相信那个女人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相信她说的痛，也不回应她的呼救。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楚清歌有瓜葛。
    最后一次吗？
    羽灵的眼里已然无泪了。
    她在最终爆发的撕裂般的痛楚中诡异地冷静着，嘲讽地想，这最后一次足够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儿，那么，还有下一次吗？
    金轩黑着脸望着手机屏幕被挂掉的来电，说不上来理由，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是道：“安排一个医生回去看看她，千万别出事。”
    语毕，把手机重新交到佣人手上，披上消毒大褂，重新进了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羽灵还在不停地用手敲打着门板，蓝瑜的死、慕辰的死、还有躺在icu里植物人一样的何源纷纷从她眼前走马灯般的划过。
    她生平第一次绝望到这种境地，感觉呼吸间吸入肺腑的都是冰冷的刀锋。
    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凌迟着她，江凌踹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地毯上、倒在血泊里的羽灵。
    他顿时脸都沉了，大步走上去，把她抱进怀里，俊朗的眉目间满是阴沉沉的心疼；“灵灵？”
    羽灵气若游丝，打开双眼，又缓缓闭上，“我的孩子……”
    “我看到了。”他的手盖在她脸上，温和地开腔，生怕哪个字再刺激到她：“灵灵，我带你走吧，好不好？”
    羽灵听到这话，手指攥紧了他的袖口，崩溃地哭出来。
    为什么说是崩溃，因为那眼泪真的像是从泪腺里崩开的：“江凌……”
    她呜咽着，所有话音都含在嘴里，每个字都带着莫大的痛楚和绝望：“我的孩子，你救救它，我求你救救它……你带我去医院好吗，你带我去医院……”
    江凌垂着眼帘看着羽灵在他怀里不停颤抖的像个没有庇护没有归处的流浪的小动物。
    他的目光一下子拉远了，想起十几年前那个雪夜。
    她也是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发抖的他身上。
    他们两个还真是永远都这样，相互取暖。
    这是命运吗？可是他的灵灵，从小到大不肯对人展露出一点脆弱的人，永远强势乐观冷静从容的人。
    她也会对人说出“求”这个字吗？这是，有多疼啊。
    他低头在她眉心上轻轻一吻，虔诚又平静：“灵灵，它已经没有了，不去医院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了，好吗？”
    它已经，没有了。
    羽灵失魂落魄地打开双眼，余光里，是她周围的一滩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裤子都是湿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都说杀人诛心，她这样子，大概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甚至不想问江凌为什么在这里，不想问金轩回没回来，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就这么哽咽着点了下头，泪流满面。
    江凌把她抱起来，一步步走下楼，带回车上。
    金睿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看着江凌去而复返，点了根烟，倚在门框上：“用的是什么药？”
    金睿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对身体副作用很小，我用的剂量也不大，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本来就不稳。也算是让你捡了个便宜。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对金氏和轩下手，带着这个女人走得越远越好。”
    “她看上去可不像是没受什么副作用侵蚀的样子。”江凌冷着脸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学医的，如果让我知道她的身体有什么大碍，或者你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后果你自己承担。”
    金睿眯着眼望向他，哼笑：“你要是真这么关心她，何必要和我做交易？”
    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懂。
    “我想带走一个干干净净的她。”江凌徒手掐灭了烟蒂，眸光里寂寥冷清，透着一股久违的狠劲儿：“而且，你们金家大概也不会允许金轩的血脉流落在外吧。”
    金睿失笑：“一口一个你们金家，说得好像你不是我们家人一样。江凌，心狠手辣是我们金家骨子里带出来的，要论这个，我都不及你。”
    江凌没理会她的话，看了眼车里面色苍白的羽灵，转身便走。
    直到身影快消失在门边，才传来他沉冷无情的话音：“你不要忘了十几年前是谁让我滚出金家的，那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我也是金家人，是你侄儿？”
    金睿怔了下，指甲缓缓嵌入掌心。
    待他开车离开，她才阴沉地问身边的保镖：“我让你做的事你都做了？”
    “是，副董事长。”保镖点头：“我们已经趁着刚才江少上楼的几分钟对那辆车动了手脚，他们两个一个也活不成，就对二公子说方小姐和江少私奔了，从此以后，您大可以高枕无忧了。”
    金睿颔首：“那就好。”
    医院里，手术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金轩走出门时，看到他派去照顾羽灵的医生站在原地，眉心一拧：“你怎么在这？”
    医生比他还茫然：“金公子，我刚才去了趟庄园，可是副董事长说……不需要医生啊。”
    金轩面色一僵，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从预感被具现化成细节，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回头厉声问佣人：“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哪个号码？”
    佣人莫名其妙：“是副董事长的手机。”
    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方小姐要用副董事长的手机打电话。
    金轩闻言眸光狠狠一震，心中有什么开始坍塌：“糟了。”
    她能拿到姑姑的电话说明什么——说明，姑姑至少是见过她的。
    倘若她真的不舒服，而姑姑见过她，却没有理会……
    ——金睿给我吃了药，她现在不让我出门，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
    金轩蓦地一攥掌心，凤眸间那些犀利的神色完全被一种错愕和不可置信所动摇，他大步往门外走去：“回家！现在就回去！”
    边说边拨打着金睿的电话和别墅的电话，可都没有人接听。
    佣人刚打开车门要进驾驶座，却被金轩一把揪着领子扔开，他英俊的面容浮现出一种不常见的凌厉：“滚开！”
    车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绝尘而去，佣人讷讷的声音散在风里：“金公子，您的驾照不能在魔域用啊……”
    罗马，皇家酒店。
    电话响起的时候，云黛正把凌霄压在身下，素手鼓足了勇气准备去解他的皮带扣。
    凌霄眯着一双幽深的眼眸，没有阻止她。
    他的眸间仿佛藏着邪肆而暧昧的火星，轻轻一睐便能点燃空气，整间卧室里温度高得烫人。
    可是谁都没想到，一室春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凌霄好似被人当头棒喝，突然清醒过来。
    一伸手，猛地扣住她的皓腕，眉头隆起，眼神极度复杂：“云黛，你在做什么！”
    那冷淡的眼神无疑是一桶凉水，云黛咬着唇看向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该死的，谁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不要管它！”
    她甩开他的钳制，仍要继续。
    “够了。”他低沉的嗓音彻底打断她，干脆把她整个人从他身上扔了下去，冷着脸：“不要再胡闹了！你是云家的千金小姐，马上要嫁人的！做这些事成什么体统，像什么样子？”
    说罢，他急匆匆地反手抓起手机。
    却没有急着接电话，而是望着屏幕上跃动的来电显示，长舒了一口气。
    不仅云黛分不清，就连凌霄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悬崖勒马、如释重负的吁气，还是……某种期待忽然烟消云散后，失落的叹气。
    “你也知道我是要嫁人的？”云黛在一旁瞪着他，喝醉了酒，胆子比平时大了不少，说话都不知羞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三番五次的在我面前诋毁陈晔？他是我未婚夫！我和他出来旅游怎么了？你非要追过来干什么？我就算喝得再多，和我未婚夫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事了？用得着你上赶着跑到酒店来照顾我？”
    “凌霄，是你在撩我！”
    一席话说得凌霄起了几分薄怒，他攥紧了手机，指节寸寸发白：“别不知廉耻，云黛，你不是用这种下贱手段降低自己身价的人。”
    云黛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