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睡觉。”金轩道：“你下去等她，吃饭的时候自然能见到。”
    “这个时候睡什么觉！”金念还是不信：“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病了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金轩沉了脸，出声对一旁的佣人吩咐道：“把小公主带下去，不准她再靠近这层楼。”
    “金轩。”身后，羽灵沉静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女儿想见的人是我，你做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过我的意见？”
    门应声而开，金轩一回头就看到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原地，他眉心一蹙，忙脱下外套搭在她肩膀上：“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金念更是直接就扑了过去，羽灵一见她，才觉得心底的千里冰封稍稍融化了些，没理会金轩的话，反手抱住女儿，微笑道：“这才几天没见，你又长高了这么多。”
    金念抬头，用近乎审视的目光把她上下看了一个遍，打掉了她摸过来的手，不高兴道：“你怎么突然把我送回爷爷家，自己跑到这里来？还有个太爷爷，我见都没见过。”
    听着她的埋怨，羽灵心里也自责不已：“金家有人欺负你了？”
    说完这话，立马就感受到身后那两道深邃沉峻的目光。
    她也不知是对金家人怨念有多深，为什么总觉得谁都要欺负她女儿一样？
    金念倒是笑了，自豪地显摆道：“怎么可能，有我姑奶奶在，谁敢动我？”
    听她提到“姑奶奶”三个字时的雀跃和发自内心的欢喜，羽灵的表情僵硬了下。
    “你很喜欢你姑奶奶？”她问。
    金念眨眨眼睛：“对呀，姑奶奶对我最好了，我当然喜欢她。”
    边说还边扯了扯羽灵的衣角，有点委屈，也有点不解：“我听说这园子是爸爸买下来的，这么多房间，为什么不把姑奶奶接回来嘛？”
    羽灵的双眉轻轻皱了，低头望着被女儿拽着不停摇晃的衣角，心里生出莫名的不是滋味的滋味。
    金轩却在此时接过话来，一贯的风雨不动安如山：“酒店方便一些，你姑奶奶还有事要处理，庄园离市中心太远。”
    金念安静了两秒，看向羽灵：“是吗？”
    她眼睛里那些不加掩饰的东西刺中了羽灵的心脏，她被她的直白问得无可躲藏。
    金念继续道：“姑奶奶说你不想见她，所以爸爸不让她过来，只让她住在酒店里。”
    她说着，视线在爸妈身上流连了一圈，最后又重新看向羽灵，问出了方才的问题：“是吗？”
    羽灵微微收拢了没有受伤的手掌，指甲嵌进掌心：“念念……”
    “是，还是不是？”金念不闪不避，执着得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姑奶奶说着玩的。”金轩也看到羽灵被质问得更加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疼，搂过她，居高临下望着金念，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道：“你就拿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质问你妈妈？到底谁才是你妈妈？”
    金念被训斥得很不服气：“既然是莫须有的事情，那我现在就给姑奶奶打电话问她要不要过来！”
    羽灵嘴唇一碰，像是慌乱地想要阻拦。
    可是触到金念那夹杂着疑惑和厌恶的目光，她突然心里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绞得难受。
    “金念！”金轩拔高了嗓音：“站住！”
    金念被这么疾言厉色地一喊，眼眶都红了。
    羽灵嵌进掌心的指甲更深了几寸，她深呼吸，轻声道：“你这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吗？”
    金念顿了下，回答：“可是我从出生就和她生活在一起呀。”
    羽灵看着小女孩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心中纠结得无以复加。
    她忽然想问，如果一定要你在姑奶奶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你会怎么选？
    可这话，她问不出来。
    因为害怕听到答案。
    她讨厌的人，和她女儿亲密无间。
    她身为母亲，有血脉亲情相连，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选择疑问句都不敢问出口。
    但，她没别的办法，金睿陪伴了念念五年，那是她错过的一切。
    只能开口说：“好，我知道了，让你爸爸派人去接她过来吧。”
    金轩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蓦地一沉，黑眸间划过一丝错愕：“羽灵？”
    羽灵侧过头看他，面色淡得出奇：“要我再说一遍吗？”
    金轩长眉轻拢，低声道：“你想好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羽灵垂着眼帘：“她打出念念这张牌，我除了退，还有别的选择？”
    她唇梢的笑凉薄又空旷，带着深可见骨的嘲讽和疲倦：“我倒是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非跟我说不可的话。”
    令人意外的是，金睿接到消息后，并没有马上赶到庄园来。
    而是给金轩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晚些再过去，一副好像真的有什么公事要办的样子。
    羽灵有些警惕地看着刚挂了电话的金轩，问道：“她要去做什么？”
    金轩明显也是早有准备，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回答：“司机说她是去药店买药。”
    金念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正好听见这句话，小眉头紧皱起来，“姑奶奶生病了？没听说她去医院呀。”
    “不知道。”金轩轻车熟路地开始择菜洗菜，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淙淙的水柱里，侧脸被窗外的夕阳雕琢得格外精致漂亮，却也掩盖不住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漠气场：“她自己就是医生，生了病也不会去医院的。”
    生病了？羽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脑子里很多念头纠缠在一起，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你不用这样看我。”金轩没回头，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淡淡道：“她就算再没轻没重也不会拿孩子开玩笑，如果是什么传染性的疾病，我会立刻安排她搬出去的。”
    羽灵垂了眸，一言不发地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经过方才那事，佣人对她非常客气恭敬。
    见她过来，连沙发垫都特意换了块软的。
    她坐下后，打开电视机，屏幕里放的全都是本地的新闻，她也没在看，只是眼神落在那处，像定住了，没有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就端了上来。
    也就是羽灵刚刚落座的时候，别墅大门被佣人打开。
    一道久违的女人身影从外面端然而至：“不等我就准备自己先吃了，想进我们金家门，规矩呢？”
    这声音好似刺痛了羽灵的神经，她素手握紧了勺子的把手。
    “方羽灵，我在和你说话。”见她不回应，金睿又拔高了嗓音，威仪十足。
    羽灵终于抬眼看过去，褐瞳里冷得结冰，刚要开口，金轩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把盛好的饭碗递给她：“吃你的饭。”
    好巧不巧地挡在二人中间。
    羽灵看了他几秒，平静道：“她是冲我来的。”
    金轩还是刚才那句话，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变，清晰冷峻：“吃你的饭。”
    说完，自己已经转身迎了上去，面无表情：“和我们一起吃，还是吃过了？”
    他的态度是金睿从未听过的冷淡，心里一刺，抿唇道：“轩，你非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吗？”
    金轩看着她，这个记忆中从来都是强势傲人的女人，脸上竟浮动着一抹淡淡的悲戚和受伤。
    也说不清心里怎么就那么烦躁，他的手忍不住伸向口袋里的烟盒。
    动作到了一半，又想起饭桌旁还有个怀着孕的女人，到底是把烟盒放了回去。
    望着金睿，他眉目未动：“如果你没什么正事要说，我就让人送你回国了，爷爷大概很担心你。”
    他这一句话含威不露，金睿却听出了其中赤裸裸的威胁：“你不用拿你爷爷来压我。我已经告诉他，你们把清歌救出来了，等她的情况稍微稳定我立马就带她回国医治，绝对不多留一秒钟。”
    “是吗。”金轩眸光一闪：“那最好。”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清歌的事。”金睿正色道。
    金轩似有若无地看了眼羽灵的方向，单手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和金睿一起走上阳台，反手关上窗户，点了一根烟：“说。”
    声音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饭桌上吃饭的羽灵微微掀起眼帘，瞧着那边两道相似的身影。
    刚才金睿说……楚清歌。
    提了楚清歌以后，他们却很默契地走了出去。
    羽灵忍不住托腮轻笑，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
    虽然是笑着，却觉得胃口被败得厉害。
    她随便扒了两口饭，就转身上楼了。
    金念瞧瞧她，又瞧瞧落地窗外的二人，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金轩才上楼，衬衫上染着薄薄一层寒气。
    他一进屋就看到羽灵坐在瑜伽垫上摆弄着手里的魔方，侧颜像是几年前那样单纯可爱，只是眼里的内容早就换了模样。
    “怎么才吃那么少？”他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眉眼温和：“不喜欢吗？”
    羽灵不答反问：“楚清歌还活着？”
    金轩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嗯。”
    羽灵这才放下魔方，看向他：“我都忘了问，她的身体怎么样。”
    金轩从她手里接过魔方：“为什么关心她？”
    羽灵嘲弄一笑：“你是怎么看出关心的？”
    她撑着瑜伽垫起身，金轩忙伸手扶她，只听她淡然道：“我巴不得她重症不治，死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