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来的经验告诉她，每次金轩露出这样的表情，后果往往都是让她追悔莫及的。
    不过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容不得她犹豫什么。
    毕竟，她清楚的很，自己是付出了多大代价才求得这宝贵的24小时的。
    羽灵握紧了手指，故作镇定地问：“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金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应该问，你女儿想怎么样。”
    看她那一脸防备和嫌弃，恨不得把“你又要搞什么鬼”几个大字贴在脑门上，金轩不屑地嗤笑。
    不待羽灵接话，他便截断她：“既然这么担心，我劝你放弃。”
    羽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是吗？”他脚下步伐一顿。
    羽灵心中的预感更浓了，金轩没回头，她都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杀机，不禁退后一步，破口大骂：“日你仙人板板的，故弄玄虚！有话不能直说吗？”
    只见金轩线条倨傲的下颔微微一抬。
    羽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两条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只见不远处一座色调阴沉的建筑立在广场旁边，藤蔓爬了满墙，墙壁上有着掉了漆的划痕，隐约透出淡淡的血色。
    房屋虽然有故意做旧的痕迹，但是当秋日的寒风吹过时，给人带来的恐怖的视觉效果却分毫不差。
    茂密尖锐的枝丫中间，有两个变了形的血红色大字若隐若现：鬼屋。
    金轩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羽灵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十几步，快要退出他的视线之外了。
    他脸一沉，大步上前拽住她，眉头紧蹙：“去哪。”
    羽灵苦着脸：“……厕所。”
    声音都在抖。
    金轩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两秒，淡淡转过头，对保镖吩咐道：“去把小公主叫回来，告诉她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保镖愣了下，欲言又止地看向羽灵。
    也不能说羽灵这人有多擅长察言观色，可就那一秒钟的时间，她突然福灵心至，觉得自己看懂了保镖眼里的复杂。
    那分明是在说：小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
    羽灵抬起另一只手盖在了金轩握着她胳膊的手上，咬牙道：“金轩，我们进去试试吧。”
    “试试怎么被吓得哭着跑出来？”金轩睐着她，想也不想就冷讽出声。
    羽灵的眉目间浮现出短暂的犹豫。
    他温淡无物的目光扫向一侧的保镖，加重语气：“把小公主带回来，立刻。”
    “别！”羽灵忙拦住他：“不就是鬼屋吗？念念一个小孩子都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何况，我可是魔域来的，什么妖魔鬼怪，我没有见过？哼！”
    其实，她真没见过多少妖魔鬼怪，最关键的是，她眼睛不好使，特别怕黑啊，特别是在黑暗之源封棺沉埋了五年后，暗无天日的时日太长，她的视力更加下降，也更加害怕黑暗死寂的环境。
    “不是怕不怕这么简单的事。”金轩驳回她的问题，语调深不可测道，“你可能会被她玩死。”
    羽灵不清楚，但金轩却心知肚明。
    金念的眼睛夜视能力虽然也差差，可她不怕黑。
    鬼屋这种地方光线昏暗，对她来说基本上就和走在夜间的大马路上没什么区别，反正什么鬼怪都看不见，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些吓人的声音罢了。
    这种地方本来应该毫无乐趣，金念却执意要去，意图再明显不过——
    她是想进去吓唬怕黑怕空寂的羽灵的。
    金轩之所以选择告诉她，也就是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没有打算真的让她进去“送死”。
    谁知这女人竟然这么爱逞强，摆出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怕黑怕得要死要活，家里停个电就抱着他在阁楼里哭得泪流满面。
    一个怕黑的胆小鬼带着一个夜视能力差到瞎子一般的混世小魔王，她真的不会一进去先被自己吓个半死吗？
    羽灵根本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甩开他的手就自己往鬼屋门口去。
    金轩俊朗深邃的眉眼微微一寒，也迈步跟上：“你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羽灵苦笑，而后握住他的手：“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她轻声道：“我是怕黑，但我相信你。”
    鬼屋门前，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举着冰淇淋等在那里。
    陈谦叹了口气，问她：“小公主，您真的要进去吗？”
    金念睨着他：“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那两个说去买票的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金念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往远处看：“不会是胆子太小不敢来吧？”
    “说谁胆子小呢！”身后传来羽灵的晏晏笑音。
    金念的脑袋上猝不及防挨了她一掌，恼怒道：“方羽灵！你又动手！”
    羽灵不理会她的埋怨，蹲下来，把两张成人票和一张儿童票交到她手上：“满意了吧，小公主？”
    金念眄了眼，眼珠一转：“三张票？”
    羽灵皱眉，看向陈谦：“要给你陈谦叔叔也买出一张吗？”
    金念笑得十分甜美，嘴角一咧，露出小虎牙：“不，我不是说你买少了。我是说……你买多了。”
    “就我们两个进去，好不好呀？”她眨眨眼：“让爸爸在外面等。”
    羽灵胸口一窒。就她和念念一起进去，在不见天日的鬼屋里瞎闯？想想都吓死人了好吗？
    只听身后的金轩沉声道：“不行。”
    金念深谙撒娇女孩最好命的道理，也明白这时候该跟谁撒娇，于是凑到羽灵耳边道：“你不是想当我妈妈吗？我从小就特别想和妈妈一起去鬼屋玩，我害怕的时候妈妈就可以抱着我啦。可惜……”
    羽灵褐色的瞳光晃了晃，已然开始动摇。
    “羽灵，我说，不准！”金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摇，眉心温度骤降，猛地伸臂将她拉了起来，鹰眸冷漠而威严地锁住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要么我陪你们进去，要么现在就回家。”
    陈谦意识到了什么，机灵地接话道：“小公主，我也一直想进鬼屋瞧瞧呢，听说这鬼屋是美国迪士尼的大师亲手设计的，里面的尸体和鬼怪都特别逼真，我可想进去了，不如您就给我个机会，让我陪您进去玩？”
    金念眼里冷光一闪，瞪着他：“有你什么事，让开！”
    陈谦无奈地向自家老板求助。
    羽灵就被金轩的手臂紧紧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正出神，忽然衣角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拽住，小女孩愁眉苦脸、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方羽灵，圆我一个愿望这么难吗？我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不可以吗？”
    ——我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不可以吗？
    这几个字不偏不倚地击中她的心房，撼动了她整颗心。
    她几乎再无片刻的思考，直接推开了金轩的禁锢，出声道：“我陪你进去。”
    说完，立马回头一个噤声的手势堵住了金轩接下来要说的话：“金轩，我想吃爆米花了，刚才在摩天轮那边看到有卖的，你能不能去帮我买点？”
    金轩的脸色迅速沉暗下去，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水来，视线绞着她的脸，密不透风：“你疯了？”
    金念笑嘻嘻地站在一旁，闻言故作惊讶道：“不是吧？方羽灵，你难道怕鬼？”
    指甲扣入掌心，羽灵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勉强笑道：“当然不是，鬼有什么可怕的。”
    鬼怪哪有人心可怕。
    她怕的不是鬼，而是……
    金轩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恨不得攥碎她一般，五官如刀砍斧劈，凌厉非常：“想吃爆米花就跟我去买，让陈谦带她进去。”
    谁料羽灵却第三次甩开了他的手，抬眼，无比郑重地盯着他：“我是认真的，我要陪念念进去。”
    金轩冷笑，掐着她的下巴，压到她眼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沉冷峻的嗓音道：“羽灵，她不知道你怕黑，就算你现在告诉她，她也只会得寸进尺，绝不会因为你怕黑就对你手下留情！你知道金念这孩子玩起来没轻没重的，就为了让她叫你一声妈，你至于吗？”
    “还是说，”金轩话锋一转，犀利如刀：“你以前口口声声告诉我你怕黑，都是装的？”
    一大片尖锐的疼痛在神经中掀起，羽灵点点头，冷静又诚恳道：“没错，我以前告诉你我怕黑，都是装的。”
    她无所谓地笑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不清楚我的尿性？说怕黑只是为了让你心疼我一下，毕竟人家都说娇柔可爱的女孩子比较招人喜欢。”
    金轩的眸间袭上凛然可怖的暗色，一字一字念着她的名字，似什么东西崩塌的前兆：“方、羽、灵！”
    被叫了名字的羽灵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吻住他的唇，笑得娇俏：“去帮我买爆米花吧。”
    她放开他，转过身，牵着金念走出两步，忽然低低道：“至于。”
    ——就为了让她叫你一声妈，你至于吗？
    金轩在她身后，重重一震。
    大掌紧握成拳，面无表情道：“随你，到时候别哭着跑出来怪我没提醒你。”
    阴风阵阵。
    这是羽灵走进鬼屋大门里的第一个感触。
    还没过检票处，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偏偏金念这位小祖宗还在一旁咯咯直笑。
    配上眼前昏暗的场景，只让羽灵心头毛骨悚然。
    检票员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接过羽灵手里的两张票：“行了，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