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6章为谁留
主持人似乎也没想到前来领奖的是这么一位年轻有为又富贵多金的男人,脸比她身上的裙子还要红,压抑着激动问:“金公子,你对这些病毒怎么看?是不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破译?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个过程?”
“很简单。”金轩的眸光纹丝未动,淡淡反诘:“但你也未必听得懂。”
羽灵扑哧一笑。
在主持人尴尬的脸色中,她正要换台,忽听主持人又追问道:“都说花神方羽灵的病毒没人能够破解,金公子你这次可算是大大长了我们的志气,也给了这个世界上所有违法犯罪的人一个警醒。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电视机前的羽灵微微握紧了遥控器,精致的脸蛋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金轩低笑了下,凤眸里总算扬起些兴致了:“怎么能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羽灵的手指一顿。换台的动作就这么僵在那。
连江凌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主持人不解道:“金公子这话的意思是?”
“编译这病毒的人不是他。”金轩平平无奇地回答。
台下一片唏嘘,主持人也勉强笑问:“那怎么可能?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众所周知……”
“众所周知,”金轩又一次接过话来,嗓音一马平川,冷清淡漠:“有关部门就算查不出来是谁,也需要找个人来为这场事故负责。”
他嘴角一丝笑,凉薄入骨,讽刺至极:“连破解病毒都要假人之手,你还指望他们把病毒的主人揪出来?”
场面顿时陷入尴尬。
主持人不知该如何引导谈话的走向,只能靠着感觉道:“在查清真相之前谁都有嫌疑,金公子你又怎么敢笃定就不是花神做的?”
江凌和凌霄等人听到这里时都将目光转向了羽灵。
却只见到沙发上的羽灵挺直着脊背坐在那里,侧脸被头发半遮半掩着,看不大清脸上究竟是何种神色。
仿佛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又仿佛,正好相反。
电视里传来金轩低沉而有条不紊的叙述:“他写不出来这么低级的东西。”
电视机前的人无一不感到震惊,包括刚拿完水果回来的何源在内。
可当他仔细打量着羽灵的正脸时,却发现,她似乎没太大感触。
至少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因为对手的肯定而表现出的兴奋和异样。
甚至安静内敛,有些落寞的样子。
下一秒,却又听金轩的嗓音沉了好几度,缓缓道:“而且,这次的病毒里,少了两行很重要的代码。”
落寞一扫而空,羽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般盯住了电视机的屏幕。
电视里的金轩似有所感,那对如星空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倏尔抬了抬,淡淡对上摄像机的镜头。
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就这么看着对方。
“我建议你们继续查下去。”金轩道:“反正查到最后,也只会证明他的清白。”
羽灵蓦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个失手打翻了旁边的茶杯。
江凌忙关掉电视,起身为她收拾,担忧道:“怎么不小心些?伤到手了没有?”
羽灵却一把推开他,“你挡我的视线了。”
而后才看清电视被关了,怒道:“谁让你关电视的!”
凌霄不清楚,所谓的两行代码到底是什么。
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在老祖宗脸上看到的、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
也清楚地记得,事后她满世界的找人问:那个姓金的全名叫什么?金轩?哪个轩?他家在哪里?他上学在哪里?工作在哪里?
是了,金轩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破解她的病毒的人。
也是唯一在与她完全没见过面却又神交已久的人。
更是,唯一懂她的人。
凌霄至今仍然不晓得那两行代码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他确信,那对老祖宗而言是有着无上崇高的意义的东西,是她肯为之付出一切的始与终。
羽灵坐在病床上,想到曾经的事情,还是觉得心疼得厉害。
“凌霄,我抛弃了他两次。”她捂着脸,渗进空气里的,是深深的绝望:“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再也不会了。”
“也不见得。”凌霄道。
羽灵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
倒是容云黛起身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刚才只顾和你师哥生气,大约没看见他走出这间病房时的表情。”凌霄低声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云黛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病房门的玻璃上映出的那道高大挺秀的影子。
她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
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凌……”
“嘘。”男人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手臂一展,把她拉到了窗帘之后。
羽灵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忽然一只手掌从她身旁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擦上她湿漉漉的脸庞。
她挥开那只手,抽噎道:“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凌霄。”
云黛忍不住笑出声,揶揄地抬眼瞧着身旁冷漠如初的凌霄:“你家老祖宗骂你哦,你都不生气的?”
“生气的另有其人。”
果然,顺着凌霄的眼神望去,床边静立的金轩脸色十分难看。
他启唇,声音像刀子一样带着冷锐的寒光:“你的凌霄管你死管你活,还会管你擦眼泪?”
床上的羽灵蓦地一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高挺的眉骨,修长的双眉,薄冷的唇线。
一笔一划,一个锋芒毕露的他。
明明哭得喘不上气的人是她,他却也突然有种被这一眼看到窒息的感觉。
五指一攥,沉声道:“哭够了没有。”
羽灵点头,十分自觉地收住眼泪,自己扯了两张纸擦干净脸,努力平静下来问:“是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
“还是。”她自嘲一笑:“又要和我谈谈?”
他的眉眼带着东方人海纳百川的淡雅气质,又比东方人普遍要深邃许多。
五年多了,被那双乌黑如泽的眼睛盯着时,羽灵竟还会心跳加速。
“收拾东西,出院。”他说。
羽灵咬唇:“你不想来的话,不来看我就是了,我在医院呆着也没碍到你什么”
金轩两道长眉一拢,皱成一个“川”字,没听她说完就不耐地打断道:“你不是想见她吗?”
“谁?”羽灵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念念。”
她渐渐瞪大了眼睛,呆了两秒,猛地抓住他的袖子:“金轩,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去见谁?”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淡漠依旧,却不似方才那么冷了:“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如果你收拾不好你自己,我马上离开。”
羽灵赶忙从床上蹦起来,半秒都不敢耽误。
金轩面色一沉,扶住差点被她勾倒的输液架,拧眉斥道:“毛手毛脚的。”
羽灵深深吸气,笑都不会笑了,怕此时再得罪他,他马上会改变主意:“你,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云黛在窗帘后面震惊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他、他怎么……”
凌霄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原以为金轩是什么渊渟岳峙的君子,到头来也是个爱听人壁角的小人。”
“你什么意思?”
凌霄道:“他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他听到了他想听的东西。”
“啊?”云黛懵了。
凌霄低笑:“你这个情商,也没人指望你懂。”
云黛也许是个可以一手抓住三个学位的天才少女,但绝对不是个像乐娆那般通晓人情世故的女人。
尤其是,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才明白。
“我不懂你倒是告诉我呀。”离的很近,云黛用手肘撞了他劲瘦的腰一下子。
没想到凌霄这人看似身材匀称偏瘦,腹肌硬得和石头一样。
云黛拿胳膊肘一撞都差点嚎出声,而他却只是微微皱了眉眼,没多大反应。
云黛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咬牙道:“你是说,我师哥刚才一直在外面偷听?”
凌霄没理会,清雅俊透的脸上摆明了写着一句:这不是废话?
“那……他想听什么。”云黛仔细思索着方才羽灵说过的种种。
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念头。
“你如果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你就会明白他想听的是什么了。”
凌霄淡淡陈述着,语调没有起伏,洞若观火的黑眸凝视着屋里的人的一举一动,早已将一切都看得通透彻然:“我告诉过你,你师哥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对她误会有多深,发多大的脾气,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放弃她。”
“所以。”云黛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把她逼到这一步,只是想听她说……”
金轩对我失望也正是如此。因为我总是太容易就退缩了,我抛弃了他两次,让他根本感觉不到和我在一起的安全感,这次,就算是为我自己负责,我也要拼到最后一刻。
毕竟这场分别的期限可能是一辈子。而除了他,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思及至此,云黛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才故意问她和他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是为了女儿留下还是为了我师哥留下?你是问给我师哥听的?”
看着凌霄坦然平静的侧脸,云黛觉得这人的城府简直可怕。
“你早就知道我师哥在外面偷听了是不是?”
凌霄低眸,将她的脸蛋圈入视线之内,语气依旧无风无浪的:“我又不是算命的,我也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看到他出门时的脸色,觉得他有可能会这样做。”
“脸色?”云黛追问。
凌霄却不答了。
金轩离开病房时的脸色都还历历在目。
平静决然之下,有深深压抑的什么。
或许他这次走的时候是真的决定要走。
不过那又如何,还不是败给屋里女人的几滴眼泪。
谁能真正对自己爱的狠下心?
这样想着,凌霄磐石般的目光倏尔晃了晃。
思绪骤然溯回到了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