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姑姑说你从小过得就特别辛苦。”楚清歌蹲在他对面，丝毫没有电视里端着架子的大明星样：“有人给你做过饭吗？”
    金轩一眯眼睛：“很少。”
    很少，不是没有。
    楚清歌想到什么，抬眸问：“你和她结婚之后呢？”
    “方羽灵不会做饭吧？”说着，她笑意有些嘲弄：“也对，她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下厨的人，从小就扎在男人堆里，五谷不分。”
    金轩听着，眼前的画面却拉得远了。
    方羽灵，她恰恰是那个为数不多为他做过饭的女人。
    楚清歌抿了下唇，继续问道：“刚才陈谦打电话……是因为什么？”
    金轩收回视线，平静开口：“你不是听见了？”
    楚清歌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那你不去看看她吗？”
    金轩刚拿起筷子，听到这句又放下，他面无表情道：“你很希望我去？”
    “当然不希望。”楚清歌垂下眼帘：“但是你做什么，向来与别人希不希望无关。而且她现在是公司纵火犯的重要嫌疑人，出了事，也很麻烦吧。”
    “嗯。”
    楚清歌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抱住他，柔柔道：“轩，你又不是医生，你去了也没用。今天你就专心陪我，不要走了，好吗？”
    她眼角眉梢风情万种，是令任何男人都会无法抗拒的妩媚。
    金轩眼底弥散开更深的雾气，脸廓不见动容：“好。”
    楚清歌大喜过望：“真的？”
    他无声，算是默认。
    就在羽灵被推进手术室、医院忙得人仰马翻时，云黛也接到了消息。
    她最先问的一句便是：“我师哥去没去？”
    电话那头的人道：“金公子还没来，他今天晚上……和楚小姐有约。”
    云黛挂了电话，十足地不可思议，坐在椅子上，眉心胀痛得厉害。
    凌霄见她的样子，黑眸一闪：“医院出事了？”
    “凌霄。”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把玩着手机，嘴角扯开一个算不上笑的笑，目光有些空洞：“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哪样？”
    “绝情。”她想了半天，吐出这两个字。
    凌霄走到她办公桌前，隔着一张桌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将她那张略显失落的脸蛋圈入视线，漠然启唇：“为什么这么说。”
    “真奇怪，我本来挺讨厌方羽灵的。”云黛闭上眼：“怎么现在又有些替她不值了。”
    凌霄皱了眉：“老祖宗真的出事了？”
    云黛颔首，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告诉他，索性就收敛了语气，很机械地叙述：“真的。在抢救，今天晚上她如果熬不过去，我明天放你一天假，去给她准备后事吧。”
    凌霄闻言面色一厉，猛地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云黛淡淡沙哑的嗓音就从身后传来：“凌霄，你心里那个人，是她吗？”
    他的脚步蓦然止住，背影伫立在那处，像一座僵直的山峰。
    见他不答，云黛了然一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只觉得疲倦，疲倦到连计较都不想计较了：“她若是真死了，怕是也有我一份‘功劳’，你会不会恨我？”
    凌霄皱眉，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沉声问：“金轩人呢？”
    “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云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道：“真他妈恶心。”
    医院里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已至深秋，凌霄踏着夜色而来，修长的黑色风衣上沾着丝丝寒气。
    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面色焦急的人，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凌霄，老祖宗不是下午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进急救室了？”
    “不知道。”凌霄也觉得这事情来得太突然，眉头蹙着：“云黛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二人快步往急救室门口走去，迎面却有人与凌霄擦肩而过。
    凌霄脚步微顿，眯着眼睛回头望着他的背影。
    何源急火攻心地喊他：“你看什么呢！”
    “那人，眼熟。”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何源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凌霄回过神，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镜框，眼底涌过一缕缕深意：“先去看老祖宗，回来再说。”
    手术总算在后半夜结束，可是却连人都没让他们见到，就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任他们百般询问，医生也只是惋惜道：“我们尽力了，但是病人的情况不好，非常不好。”
    何源一拳砸在墙上，低声咒骂。
    凌霄也难得的面色沉重：“替我照看云黛两天。”
    何源抬头，皱眉：“你去哪？”
    “魔域，找江少。”
    开庭时间原本定在三天后，可因为病人仍然昏迷不醒，只好这样一天天往后顺延。
    羽灵再醒来时，已经不是在她昨晚睡着的地方了。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的顶子，颜色很模糊，看不清，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忽然，就扬唇笑了下。
    门外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话音：“笑什么？”
    她从小就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也不像一般的女孩，躺在床上都怕被人看。
    盖着被子又穿着睡衣，一张脸罢了，有什么怕被看的？
    而且看她现在这个伤痕累累浑身乏力的情况，对方若真想对她做什么，也不是她拦得住的。
    于是她闭上眼，淡淡道：“我在笑，怎么好像我每次醒过来，都在不一样的地方。”
    那人扬眉，似乎对她的平静有些意想不到。
    毕竟他身边接触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大家闺秀，谁也不曾受过她这等罪。
    “饿了就下楼吃饭。”男人丢下这句，关上门便又出去了。
    羽灵没当回事，捂着疼痛的脑袋，又躺下。
    楼下，沙发上坐着一个容貌精致的女人，静静端着杯子啜着茶。
    她身上有股张扬过后被生生打磨掉棱角的痕迹，温袅沉静。
    那些独属于她的冷锐与嚣张，不知何时都被剥离下去。
    过滤沉淀后，便成了绕在她娇妍倾城的眉眼间最与众不同的风情。
    “涵。”男人哑声唤她。
    乔涵不紧不慢地喝完茶，才问：“办完事了？”
    男人走到她身旁，将她圈在怀里：“嗯。”
    她的身体微颤了下，想躲，没躲开。
    “别躲我。”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声线暗哑：“涵，我不喜欢你躲我。”
    于是乔涵便不动了。
    他又似乎不喜欢这样安静的她，攫着她的下巴，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你不问我楼上的女人是谁？”
    “蓝昊，你把我千里迢迢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在楼上养了个女人，然后再问你一句她是谁？”
    “是。”没想到，蓝昊却坦然承认了，凉薄自嘲。
    他要怎么说出口。
    这也是他随父母一道过来的原因。
    他想看她吃醋，想看她脸上有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曾经，她的全世界都是他，每日绕着他转，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他也痛恨过她使手段拆散他与他的初恋，所以在婚后对她苛责严厉，从没有好脸色。
    所有人都知道，蓝家的大少爷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拒绝乔涵。
    可是没人知道，在她彻底死心之后，他又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只为把她追回来。
    这便是风水轮流转吗？蓝昊闭了下眼。
    当他愿意把一颗心剖出去给她时，她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乔涵果然莞尔一笑，不怎么在意，配合他道：“嗯，她是谁？”
    蓝昊心底遽然发痛：“涵。”
    她笑得妖娆，迷人，不走心：“是谁？”
    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是我表妹。”
    乔涵眸光一闪，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惊讶：“你……表妹？”
    她与蓝昊从小相识，只知他有个亲妹妹蓝染，是蓝家从上到下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公主。
    却不知，怎么还有个表妹。
    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有过半点来往。
    正在出神着，别墅的大门被人打开，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五官是魔域王族独有的立体深邃，气质又是人类世界东方某国那种水墨山水般的清贵淡然，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温和沉静，一看便知肯定是哪位满身娇宠的豪门太太。
    “伯父，伯母。”乔涵率先站起来问好。
    蓝昊也淡然起身，恢复了那张不显山露水的面瘫脸：“爸，妈。”
    “她醒了吗？”女人温声开口。
    “醒了。”
    “那我去做饭。”女人道：“还没来得及请佣人，今天就凑合一下吧。”
    “我来。”男人淡淡接过话，嗓音到了中年却不见半点油腻，仍如当初，只是更加成熟：“你去看看她。”
    乔涵看着两位长辈之间爱意满满的样子，垂眸轻笑。
    都说iap研究所的江教授宠妻宠上了天，几十年如一日，连儿女都要摆在妻子的后面。
    那个在科学界叱咤风云的蓝凛，回了家，也不过就是个会为了妻子一蹙眉一瞪眼而心疼不已的丈夫罢了。
    可蓝昊却好像半点没继承到他父亲的优良基因呢……
    否则，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也好。”墨锦深知自己的厨艺没有丈夫好，也知，他是想让她作为长辈，上去和方羽灵说两句话。
    毕竟有些事，还是女人和女人聊得来。
    卧室的门第二次被打开时，还没入睡的羽灵又被吵得坐了起来。
    她的视力比最初醒来时好了许多，能大概分辨出来的是个女人，怔了下：“你又是哪位？”
    墨锦关上房门，温温静静地开口：“我丈夫蓝凛，是你母亲蓝兮的哥哥。论辈分，你应当叫我一声舅妈。”
    羽灵眉头皱得老高，没吭声。
    她这一生亲情单薄，别说是舅舅、舅妈了，就连她爹妈方青照蓝兮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