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只做自己。
    当初为了追金轩，拼命装淑女，学化妆，穿高跟鞋，搭配淑女装，不骂脏字，已经是她可以为一个男人俯就的最大限度。
    她做不到，成为别人的影子。
    金轩接受也罢，受不了也罢，谁爱装，就让谁装去，特么的，她方羽灵绝不如此委屈自己。
    不就是一个金轩吗？失去了，也不见得自己就会死！
    羽灵的眸光里攀上些许细小的裂纹，心底溃烂已久的伤疤好像又被人翻了出来，还狠狠捅了几刀。
    让她越发的逆反，桀骜，受不了面前这个男人挑剔审视的目光。
    金轩听了她的话，捕捉到的重点却不在一处，他俊朗的眉头微微皱着，道：“我只是为你提供住处，清歌不会介意，更不会到外面大肆宣扬。”
    楚清歌如今的事业如日中天，不可能自甘自愿地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羽灵扯了下唇，讥嘲道：“你以为自己真的了解她？”
    这个世界上，情人也许都会不够了解彼此，但敌人，却不会。
    她与楚清歌从小作对到大，十几年了，楚清歌一挑眉一眨眼，她都知道她在动什么幺蛾子。
    金轩沉着脸，目光不太和善。
    羽灵道：“一个女人再大度再懂事，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男人把别的女人接回家里住，楚清歌就算是肚子里能盛下一座太平洋，也不可能。”
    金轩听到这里才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了？”
    羽灵没吭声。
    “还是你闹成这样，是想听我承诺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扯出另一条线。
    羽灵不解地看着他。
    金轩还是那副平静冷漠的样子，一阵见血道：“你想听我说，你不是小三。我可以先和她退婚，再把你接回去？”
    羽灵的瞳孔蓦地一缩，下意识道：“我没……”
    “你没有吗？”他的视线却如同劈进迷雾里的一道光，刺眼得让她想流泪？“你真的没有吗？”
    ……她真的，没有吗？
    羽灵的右手紧紧蜷缩在一起。她竟发现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亦或是，无法在他审视的眼神中，肯定地说一句“我没有”。
    这个认知让她顷刻间恐慌起来。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慌了神，连眸光都开始狠狠的动摇，散乱。
    金轩的俊脸阴沉下来，俊漠的眉峰间隐隐藏着几分挫败。
    他自知是他逼得太紧了，可说出去的话，却又覆水难收。
    他无法骗自己，他想听到她的回答。
    也无法骗自己，她此刻的惊慌失措让他突然就后悔了。
    那心疼的感觉来的太迅猛，漫卷过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在疼痛中感到深深的自嘲。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方羽灵这样的人，连眼泪都不必掉一滴，就有本事让他向来自诩冷硬的心肠死死揪在一起。
    他松开攫住她下颚的手，敛声道：“你欠我两条命，我的手臂两次都因你而伤，从今天开始照顾我到伤势痊愈，应该不算过分。”
    顿了顿，他观察着她犹带着抗拒的反应，又冷笑道：“当然，如果方小姐以过河拆桥、以怨报德为荣，那就当我没说过。”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衣角却被人揪住。
    力道不大，可也足够让他停住脚步。
    陈谦看到金轩压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就这么微不可见地轻轻扬起了弧度。
    羽灵望着他轮廓挺拔的背影，认命道：“我跟你去。”
    他说的对，她欠他两条命。
    而且，为了彻查当年的事，她也需要更加接近金轩一些。
    他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正好免去了她苦思冥想该如何接近他的过程，对她来讲，百利而无一害。
    金轩很快收起嘴角的弧度，又转身面向她，不冷不热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羽灵点了点头，意识自己知道了。那乖巧的样子哪还有方才半点嚣张？
    陈谦此刻对自家老板的敬佩简直更上一层楼。
    像方大小姐那种软硬不吃的性子，也只有金公子镇得住了。
    倪振一听说羽灵要出院的事情，震惊得嘴里能塞下三个鸡蛋，他以为又是她心血来潮，忍不住就劝：“祖宗，你别作了行吗？你在医院里都不老实输液、按时吃药，出了院你还不得直接上天啊？”
    陈谦一见金公子的脸色晴转多云，立马搭腔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金公子家里的私人医生个个都比医院里的尽心尽力，肯定会照顾好方小姐的。”
    倪振瞪着眼睛，半天才醒过闷来，“你要住到金公子家……”
    “行了！”羽灵红着脸训斥：“收拾东西！”
    倪振瞟了眼那边长身玉立的金公子，只见他面容英俊，哪怕在病中，也消不去浑身那股如海纳百川般恢弘平静的气场。
    感觉到他的注视，金轩坦然回望。
    倪振像个受惊的兔子，秒秒钟缩了下脖子转过头，兢兢业业地收拾起了羽灵的东西。
    而后趁他不备，偷偷对床上的羽灵道：“还是祖宗你有办法啊。”
    羽灵睨他：“什么？”
    “你知道海城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撒泼打滚想跟金公子吃一顿饭吗？”
    这居然短短十分钟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知道。”羽灵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我以前也是她们中的一个。”
    想当初她追金轩那会儿啊……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但是你命比她们好啊！”倪振收拾完东西道：“金公子家门外常年有记者蹲守，五年多了都没听说他带哪个女人回过家。”
    羽灵的心头微微一动，很快又板起脸：“你是记者你敢曝他的料？”
    活腻歪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要是不想曝、不敢曝，干嘛起早贪黑去蹲守？”
    羽灵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感觉莫名舒坦了些，忍不住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拍：“行了，记你大功，明天给你带第一册的第二部分。”
    金轩离病床虽然不远，却也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二人有说有笑，言谈甚欢。
    尤其是她脸上突然绽开的笑意，明媚又灿烂，让他的目光一瞬间就深讳下去。
    凤眸轻眯，淡淡睐着床边与她嬉笑的倪振，幽暗得如同打翻了墨砚，又将所有情绪整整齐齐地收好，没有泄露丝毫。
    陈谦开着车送二人回家。车子路过市中心的别墅区，却没有停下。
    羽灵有些奇怪：“这是去哪？”
    “方小姐，我们去天水湾。”陈谦恭敬地回答。
    羽灵一怔，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别墅，须臾，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她在想什么，难不成还真的以为金轩会把她带到他家里吗？
    后视镜里，金轩邃黑温淡的视线静静落在她脸上，他几乎不到一秒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可是薄唇一抿，却没开口解释。
    倒是陈谦笑道：“盯着金公子家里的人太多，万一事情传出去，对您对金公子都不好。”
    羽灵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想，你少说了一个楚清歌。
    反正她羽灵在海城的名声五年前就已经坏透了，倒也不怕再多个什么罪名。
    他最在意的其实还是，那像白莲花一样圣洁无染的楚清歌楚大小姐被媒体泼脏水吧。
    她不说出来，陈谦也不清楚她的心思，只是在他来看，金公子对这位前妻当真是上心的。
    方大小姐不在那五年，金公子都是一个人住在别墅里，后来还是为了把小公主金念接回来才请了那帮佣人。
    当时小公主的姑奶奶、金公子的姑姑怕旁人照顾不周，便把自己身边一个心腹调了过来。
    前几天方小姐去别墅里闹事的时候，她刚好是晚班，所以两次都没有撞上。
    可方小姐要是在家里常住，叫她瞧见，保不准就要传到金公子的姑姑耳朵里……
    陈谦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窜起一阵凉风。
    以那位的脾气，方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半个小时后，车在花园外停下，羽灵看到眼前熟悉的建筑，回忆起来，这不就是金轩喝多了那天，她送他回来时住的别墅么？
    原来这里叫天水湾，倒是个雅致的好名字。
    很久之后才有人告诉她，这个地方因为离市中心较远，但是景色漂亮，所以海城许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都把家里不能养的女人放在这里，金屋藏娇。
    那时她才懂得，她在金轩心里算个什么。
    不过现在的她对此一无所知，下了车便走到别墅门前。
    想到什么，突然回头望向步履沉稳、向门口走来的金轩，狐疑道：“你交电费了吧？”
    金轩：“……”
    他实在不想理会这些蠢问题。
    陈谦一个闪现跑到二人面前，擦着额头的汗道：“交了交了，金公子特意嘱咐把水电费交齐，就怕您住着不习惯。”
    羽灵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进了门，金轩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陈谦，把我办公用的东西带到这边来。”
    陈谦为难地劝道：“金公子，您今天还是休息一天吧。”
    他上午才刚醒过来，下午就……
    “怎么，现在是我说话不管用了？”金轩的身形停在楼梯上，嗓音里带着沉甸甸的压迫。
    陈谦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脑子一抽，求助似的望向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羽灵。
    羽灵一副“你看我也没用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表情与他对视。
    陈谦用眼神恳求她。
    羽灵叹了口气，同样以眼神回到：就一次。陈谦大喜过望，点头。
    羽灵用受伤的左手攥了个拳。
    在陈谦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要拦她已然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