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忽悠”一下子围了上去，夸赞道：“我的天，这都能发现，小倪，厉害呀。”
    “你小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平时是我小瞧你了！”
    “这可是组长都解不开的代码，要是我估计得看得眼睛都瞎了！”
    戴维无端被拿来比较，咬牙切齿，气得要爆炸。
    金轩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步履平静地往外走去，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陈谦连忙跟了上去。二人一走，工程部里喝彩称赞的声音就更大了。
    倪振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朝角落看过去，只见那个女人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病毒正在销毁中，若真是她做的，不出半分钟，她的电脑上就会出现提示窗口，写着“入侵失败”的字样。
    思及至此，倪振的心跳猛然蹦到了嗓子眼，手掌紧紧攥在一起，掌心微微发热。
    他谁也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离她越近，就越是紧张。她在写什么。在善后吗？
    他这样出其不意地走过去，能不能撞破她的秘密？
    “你在做什么！”倪振忽然出声。
    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最小化了面前的窗口。
    倪振哪肯放过，马上夺走鼠标将她刚刚最小化的窗口恢复出来。
    屏幕上斗大的四个字，不是“入侵失败”，而是欢乐扫雷。
    羽灵有些怒：“反了你了，还敢抢我鼠标！”
    “……”倪振无语地看着她，怕是自己想太多了，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许多：“上班时间不要玩游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待他离开，羽灵才托着腮，调出被她隐藏的窗口。
    入侵失败。她摇头浅笑，确认病毒完全被销毁，才用鼠标点击了关闭按钮。
    屏幕上一片青山绿水，好像那窗口从来没出现过。
    过了不一会儿，陈谦又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金公子要提拔倪振做新任组长的事。
    贺喜声不断，倪振连连谦虚。
    戴维面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恭喜。”
    羽灵没凑热闹，倒是陈谦自己走到了她面前。
    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陈公公还有圣旨要传啊？”
    陈公公？陈谦脸都绿了，四周响起了笑声，他一眼扫过去，大家立马低下头，肩膀却还抖得厉害。
    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金公子的办公室在49层，平日里又只和董事会、高层干部打交道，就连客户和金主爸爸们，不够级别的也都见不到他。像他们这样的小员工想窥得天颜一次甚是不容易，一般有什么事，都是身边的红人陈谦来通传。
    这不就是活脱脱皇帝身边独得恩宠的大太监么！
    “你，跟我出来，我带你去人事注册。眼下金氏正是用人之际，高老的意思是，你不用做实习期了，直接转正。”
    羽灵“噢”了一声，关掉玩了一半的消消乐，伸了个懒腰随他出去了。
    大多数人不疑有他，唯有少数几个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新来的实习生不瞎不瘸又不傻，去人事注册怎么还要金公子身边的大太监……不是，首席秘书带着去？
    羽灵从善如流地跟着出了工程部的大门。人事也在偏高的楼层，她腿脚不方便，肯定不能走着上去。
    可是陈谦却把她带到了楼梯间。为她打开门，示意她自己进去。
    羽灵也没问为什么，安之若素地垂首迈进了门。
    陈谦没有跟着，顺手又把门掩上了。
    楼梯间有点黑，羽灵这个夜视能力极弱的眼睛适应起来很难。
    她刚一进去，就感觉到被什么人抓住了手腕，狠狠抵在墙上。
    羽灵下意识要挣扎，可忽然有一丝冷香钻入鼻息，让她迅速安静下来。
    她嘴角挂上一缕薄笑：“金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金轩发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变得涣散，好像根本不愿看他，不由得冷笑：“羽灵，我警告过你，不要惹事，更不要惹我。”
    羽灵凭感觉，大概能猜到男人是用左手将她压在墙上。
    今天他出现在工程部，右手也没有缠任何绷带和石膏板之类的东西。
    这人向来拿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不知怎么，她竟还能感到久违的怒意，怒极反笑：“金公子，说话就好好说，叙旧就好好叙，咱们不能换个姿势吗？万一您的胳膊再出个三长两短，楚小姐怕是要吃了我。”
    金轩死死盯着她那张笑得妩媚的脸，眼前一闪而过的竟然是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搭在别人肩膀上的样子。
    羽灵看不见他的脸，一切只能靠冥想。
    她能嗅到空气里那些冷冰冰的阴鸷，可又想不通他跟她生什么气。
    金轩闭了下眼，将那些狂躁和猩红的颜色用力压下去，再睁开时，邃黑的眼睛只余淡漠冷清。
    他撤开手，远离了她纤细削瘦的身体，语调凌厉道：“今天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不会再容你。”
    黑暗中，羽灵唇角一弯：“今天的事？什么事？”
    金轩不答。
    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指的是戴维和倪振的事？金公子，不是我说你，你要是生气手底下有太多酒囊饭袋，去找人事问责，去找高老问责，你跑到我这里来挑毛病有什么道理？难道是我让你在垃圾桶里捡员工的？”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嬉皮笑脸。”金轩沉着脸。
    他太了解她的德行，一张巧嘴每每都能颠倒黑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戴维电脑里的病毒是怎么来的。”
    羽灵的动作僵了僵，片刻，才又笑出声：“那好啊，金公子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这是企业之幸，员工之福。”
    “企业之幸，员工之福？”金轩细细咀嚼着她最后八个字，声音沉缓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字字力道震撼：“真为了公司着想，我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勒令人事把你扫地出门，省得你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祸害同事！”
    她从来没把金轩当成什么心慈手软，言语和善的人。
    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用“下三滥”来形容她。
    羽灵安静了许久，最终勾起唇梢，笑容如天边的流云，轻渺到伸手都抓不住，风一吹就要散了：“金公子说的话，我听不懂。”
    “我以为你吃一堑长一智，手段会比五年前干净一点。”金轩冷笑：“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你就是个不知悔改的！”
    “是！”羽灵心里一些尖锐的情绪瞬间被激起，在黑暗中她摸不到男人的方向，只好对着一片虚空，道：“金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何必装出一副对我大失所望的样子，我羽灵一天如此，一辈子都是如此！”
    是他，是他口口声声说她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
    可也是他，大斥她的手段和五年前一样肮脏，丝毫不知悔改。
    金轩，你怎能这样。
    “一天如此，一辈子都是如此？”金轩低声重复着她的话，言语带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羽灵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清的讽刺：“你我都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何必说这番话，给自己立个从一而终的牌坊？”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见识了。
    羽灵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炎炎夏日里，楼梯间内的空气却冷得能冻伤肺腑。
    “你能始乱终弃，我金轩却不想枉做小人。”
    羽灵费力在黑暗中看到那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往外走去，冷淡的警告接连敲打着她的耳膜：“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管你处心积虑进金氏的目的。只要你踏实工作，不惹是生非，我不会断你生路。但你若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方羽灵，你能离开海城一次，我就能让你从这里消失第二次。”
    身后的羽灵半天没有动静。
    如果不是金轩耳聪目明，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谢谢金公子的提点。”半晌，她开口：“我记住了。”
    羽灵走出楼梯间的时候，金轩已经离开了。
    倒是陈谦还站在那，像是等人的样子。
    方大小姐心情不好就喜欢拿别人开刀，冷睨过去：“陈公公还有事？”
    “……”他努力挤出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微笑：“方小姐，我们还没去人事办入职呢。”
    羽灵“哦”了一声，她现在对金轩没什么好感，对他身边的狗腿子就更没好感了。
    “方小姐。”陈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们金公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您应该有所耳闻。”
    羽灵没答言。
    “所以您和金公子的关系，在公司里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羽灵想也不想：“我和他没关系。”
    那语气就好像袖子上沾了污泥，迫不及待撇清一样。
    “那就再好不过了。”陈谦大概摸出了她性子里的急躁，不放心地叮嘱：“今天倪振误打误撞在金公子面前出了风头，但您也不要太使劲地跟风踩戴维，他这个人气量不大，不过胜在有点小聪明，曾经又是金公子提拔上去的。万一将来风水轮流转，让他再有了出头之日，少不了就要惹麻烦的。”
    羽灵闻声却笑了，把玩着腕上的红绳：“金轩让你跟我说的？”
    陈谦一怔：“不，是我自作主张，金公子不知情。”
    “料他也不知情。”金轩怎么可能认为倪振今天出的风头是误打误撞？
    他那双眼睛，洞若观火，没什么事情瞒得过他。
    羽灵推开人事科的大门，进去三下五除二办好了所有手续签完字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要离开的陈谦：“楚清歌有个远房亲戚在公司里，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