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作为国内电子与网络科技最为发达的城市，几年前便以“小硅谷”的称号让世界为其侧目。
    如今，几家同业的上市集团与金氏并驾齐驱，在风云莫测的商场中杀出一条血路，领导着整个行业。
    为了招贤纳才，各大企业各显神通，各处绝招，三天一讲座五天一峰会，蓝图描得比新闻联播里都好看。
    羽灵向来不喜欢去这种地方凑热闹，甚至觉得这帮满身臭铜味，满嘴跑火车的奸商就会忽悠人，还总有一群智障上当。
    这样想着，她就这么咬着奶茶吸管面无表情地路过了国际展览中心门口。
    几秒钟后。保安比她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又原路倒了回来。
    这女人的肌肤太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透明得只能用冰肌玉骨几个字，来形容她才最贴切不过。
    没有一点人的气息，却偏偏，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特别是那双浸在冰水中似的漆黑无比大眼睛，灵秀狡黠，慵懒冷漠。
    各种很矛盾的特质，都融在她一个人身上。
    “要进去？”保安睨着她。
    “嗯。”羽灵点头如捣蒜。
    保安铁面无私：“门票。”
    羽灵：“……”
    靠！心里暗骂了一句果然都是奸商，羽灵掏出两张人民币，往保安怀里一塞，在对方僵硬的注视下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身后，展览版上的海报被微风拂过，上面几个大字将主题点得格外分明
    帝国覆灭，花神羽灵的消亡史。
    会场中有无数个展位，从花神初露锋芒，到后来一战成名、如日中天……
    “这就是花神最早写出来的程序吗？”有个小伙子嗤笑：“中规中矩，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种东西我都写得出来。”
    羽灵站在不远的地方，眸光凝然未动。
    只听另一人道：“你脑子进水了吧？知不知道网络科技更新迭代的速度有多快？”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另一人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这他妈是人家十年前写的代码！那时候你连电脑都没摸过吧？”
    那小伙子犹如被什么震慑，再去看那一串寻常的代码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羽灵叼着吸管，淡淡转身离开。
    会场里总能听到或遗憾或不满的感叹：“这么有天赋的人，怎么就跑去做黑客了呢？”
    “黑客多酷啊！”
    “小孩子气！”
    “谁小孩子气？”
    一男一女吵了起来，其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子顺势就拽住了路过的吃瓜群众：“你说，黑客是不是很酷？”
    羽灵看了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子，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她是怎么突然被扯进来的。
    沉默片刻，她抬眸给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还行吧……”
    他们做的事情可能是挺酷的，不过那群人本身……
    羽灵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办法把“酷”之一字代入到她曾经认识的那群注孤一生孤独的科技精英们身上。
    “再酷也没用，他做出来的事情天理难容！”男孩板着脸道。
    羽灵怔了下。
    女孩立即针锋相对地反驳：“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理由？”男孩冷笑：“无非就是为了赚钱牟利，庸俗！”
    “不是！”
    “就是！”
    女孩气得不想和他说话，拽着羽灵的胳膊往旁边展位走，眼圈一阵泛红。
    羽灵也就顺从地跟着她走，边走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踌躇片刻，道：“姑娘，妆花了。”
    女孩接过纸巾，嘴里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他肯定不是为了赚钱才做这种事的，肯定不是……”
    “嗯。”背着光，看不清羽灵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她平淡而笃定的两个字：“不是。”
    听到她这么说，女孩反倒泪眼朦胧地瞪了过去：“你知道什么，你就敢这么说？！”
    “……”羽灵语塞。
    女人发脾气的时候真是见谁咬谁，顺着她说也不对，逆着她说也不对。
    不过……羽灵的嘴角轻嘲地弯起，这姑娘说的也没错，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当年那件震惊人间和冥府的机要入侵事故是她一手酿成，可她仍旧不敢说她自己就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然，她也不至于五年后冒着风险重回旧地了。
    羽灵被女孩瞪得有些不自在，咬着奶茶吸管，没话找话道：“你对花神感情很深啊。”
    一提这事，女孩垂了眸，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扭扭捏捏道：“他……他其实是我的初恋情人。”
    羽灵握着塑料杯的手一抖，奶茶直接洒了出来。
    女孩奇怪地望着她：“怎么了？”
    羽灵表情有点扭曲：“你认识他？”
    “不认识。”女孩叹了口气，神秘兮兮道：“认识也没用的。听说花神是个gay，当年好像和金氏集团的总裁还有一腿……”
    “……”
    自己是个gay？羽灵嘴角抽了抽，捏扁了手里的塑料杯：“那你慢慢逛，我先走了。”
    她说着，余光瞥见刚才和女孩吵架的男孩正在人海里焦急寻找的身影，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好像挺喜欢你的，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别老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吵架。你甚至都没有搞清楚，花神是男是女。”
    说完，趁着女孩还在发呆，羽灵便径自往下一个展台去了。
    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羽灵一瞧见那人立马就掉了头，却还是被对方看见，在她转头的瞬间一声稚嫩的娇叱从身后传来：“又是你！”
    羽灵不想搭理她，她却几步窜到了她面前：“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
    小小的人儿脾气倒是挺大，也不知道这盛气凌人的性格跟谁学的。
    羽灵笑眯眯的：“是你啊，金小公主。”
    金轩可真是作孽，好好的女孩不当女孩养，堂堂小公主，培养点弹琴画画之类的正常爱好不好吗？天天让她混迹这种单身狗程序猿才会来的地方，以后嫁人不嫁人了？
    金念板着脸，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你不用叫我小公主，我有名字。”
    “噢。”羽灵还真没听别人提起过这位大小姐的名字：“那敢问小公主芳名？”
    女孩字字清晰地回答：“金念。”
    金念？
    羽灵在口中默念了两遍她的名字，眸光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你叫金念？”
    金念点了点头，又扬起下巴问：“那你叫什么？”
    羽灵望着她，半晌，淡淡道：“羽灵。”
    听到这三个字，金念突然愣了下，喃喃道：“这么巧吗？”
    “巧？”羽灵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我爸爸说……”想起那句爸爸曾经在她耳边念过无数次的话，金念又看向她，说到一半蓦地止住，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了很多：“你认识我爸爸？”
    羽灵一笑：“金公子？认识啊。”
    混这一行的谁不知道金轩？就好像学音乐的不知道贝多芬，学画画的不知道梵高一样。
    金念却陷入片刻沉思，而后走到她面前，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羽灵挑了下眉梢：“噢，我不一定愿意回答。”
    “你……”金念果然被她激起了脾气，可是又没办法发作：“你这个人……”
    羽灵脚步一错，理都没理她，径自往不远处走去。
    说实在话，她不讨厌这个性格别扭的小丫头，甚至经常能在她身上感觉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气场。
    可是她也时刻没有忘记，五年前那鲜血淋漓的手术台。
    时隔多年，她不想为自己的选择去怨恨任何人，但每每看到金念那张眉眼隐隐有了雏形的脸，她都会忍不住想。
    如果她的孩子当年活下来了，如今，大约也是这样的年纪。
    她时刻也没有忘记，金念是金轩的女儿。是他和楚清歌的女儿。
    “你那天潜入服务器的时候是怎么把我的代码删掉的？”金念追在她身后。
    羽灵没言语，就这么绕着后面两个展台又转了两圈。
    金念依然紧跟不舍，目光一寸寸紧逼着她，执拗又倔强。
    “忘了。”羽灵被她追得烦了，只能停下脚步，无奈：“小祖宗，你爸爸可是一本行走的教科书，你有问题怎么不去问他？”
    一提到爸爸，金念的眼神又黯淡了些：“他两天没回家了，我找不到他，陈谦秘书说他忙。”
    羽灵一怔，倒了嘴边的一句“他住院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想了想，只能含糊道：“他可能过两天就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病得有多重，连女儿都要瞒着。
    金念闻言没觉得有多安慰，眼神僵硬地盯着展台，也不看她：“每个人都这么说。”
    “你爸爸可能是真的很忙。”羽灵道：“你再等两天他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她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下前两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在医院……医生也没怎么多谈他的病情，她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胃病，竟然闹得两天都没回家？
    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掠过了某种想去医院一探究竟的念头，很快被她强制性地撇在脑后。
    金念用鞋尖划着地板，稚嫩青涩的脸蛋上刻着与年龄不符的凉薄与无所谓：“爸爸不准我学这些，他回来也不会教我的。”
    羽灵彻底震惊了：“你是偷学的？”
    老天爷，这孩子要成精啊。
    “也不算是吧。”金念皱巴着眉头，解释道：“爸爸说他不会教我，让我自己学，学到哪算哪，会就会，不会就不会。”
    确实像是金轩那种人会做出来的事。
    羽灵望着她，慢慢收起眼里的震惊之色，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平时都怎么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