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星微微皱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怕她滑到！”
    这个土坡是山体滑坡造成的，很松，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滑到很正常。
    “如果是以前，我也不会这么紧张，她现在有了身孕，摔一下都是大事，我能不小心吗？”他皱着眉头向冥小舞解释。
    冥小舞偏着头想了想：“也是……那小孽你再变大点儿，辛苦你驮着我和洛瑶两个吧？”
    小孽任劳任怨，我爬上它的后背，抱着冥小舞的腰，它立刻腾空跃起，往土坡下面跳去。
    靠近那三具腐尸，我和冥小舞都忍不住捂鼻子。
    神龛的景象在这里看反而变得朦胧而不真实，黑色的薄雾似乎越来越浓，就像等候猎物一般，蠢蠢欲动。
    那双绿色的眼睛突然动了——位置变高了。
    一开始像一个人趴在地上，现在好像突然站起！
    明晓星掐指一弹，一道符咒如箭，飞往危墙。
    快要落在墙上时，他用五行火诀引燃了符咒的一角。
    青烟飘散，那双绿色的眼睛好像“活”了一般，随即响起一个尖细又僵硬的声音：“小姐、小姐……”
    这是在叫谁？这年头没几个人称呼别人为“小姐”了吧？
    因为这俩字已经成了某种靠身体吃饭职业的代称，很少会有人不长脑子的用这个词称呼女性。
    但这僵硬的声音不放弃，依然在重复的低声喊道：“小姐、小姐。”
    “小姐……救命……”声音尖细的喊了一声，随即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发出奇怪的“吱吱……”声。
    我心里的小灯泡突然一亮，忙说道：“是不是那黄皮子精？”
    刚说完，突然看到危墙破损处立起来一个僵硬的身体。
    一条好像家养土狗般大小的黄皮子精，抬起了前脚，整个身体长长的立了起来。
    魂灯的微光下，我看到它身上的皮毛好像沾染了大片血迹，已经结痂僵硬，而它前脚举着，摇摇摆摆的就靠后脚行动。
    整个动作僵硬无比，要不是那双眼睛在发光，我会以为这是一具行尸。
    “你不是成精了么？不能脱壳？”明晓星问了一句，大概是怕这黄皮子精想要骗我们过去。
    “吱吱……妾身不敢，这神龛会吸走精魂……吱吱……”它僵硬的扭动身体转向我。
    “那我们应该怎么救你？你这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问道。
    “这、这黑雾……”它还没说完，一头往后面栽倒，不动了。
    死了？我吓了一跳，说死就死？
    明晓星跳过危墙，从后腰抽出防身的那把弯刀，戳了戳黄皮子僵硬的身体，皱眉说道：“……肠子都流出来了，这身体早就死了吧？为什么还有精魂附在上面？”
    “不可能吧……魂飞魄散，魂离体，魄就散了，怎么会有魂停留在死尸身上，死尸还能动的？这样下来，尸体都能有意识了，这还得了？”冥小舞错愕的说道。
    可不是吗？如果炼尸都能融合炼魂，那这些尸鬼还不翻天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只好对冥小舞解释道：“……刚才这只黄皮子精我见过，它之前来找我，给我传话，然后回去的途中折到这边来打听雪女士的下落，结果不知怎么变成这样了……”
    “它既然还有魂在身体上，干脆拘魂来问问！”冥小舞皱眉说道。
    明晓星本身对于通灵就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与山川树木，精怪鬼神都能精神沟通，拜师冥帝大人后，对于冥府的秩序和法术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但他内心深处对每一个生灵都很爱惜，轻易不会动手拘魂。
    “先把这尸体带离这儿，让黑雾的影响小些，再询问吧。”他说道。
    冥小舞点点头，拍了拍小孽，小孽腾空跃起，我们悬在半空中警戒。
    明晓星唤来青霓和封魂，封魂站在青霓的头上，喷出好多蛛丝将黄皮子精的身体包裹，然后随着青霓的游动而拖拽着离开那神龛的范围。
    我在空中四处看了看，坍塌的山坳处可以直接看到很远处的群山、悬崖。
    那里某处就有暴露的法门，好像掀开帷幕的舞台布景，开始与周围的景色融合。
    如果阴魂还能停留在尸体上，还能操作和听从命令的话……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犹豫着对明晓星说道：“那个……晓星，离江流域里面，是不是其他小部族也死伤众多啊……”
    明晓星点点头道：“是，初步估计，有几个小村庄全村无人幸免，总共的死亡人数应该超过一成，受伤大概五成左右……”
    他本来冷硬的回答着，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我，声音变得温柔：“你还关心这些？别操心这么多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操心，我是担心！”我赶紧摆摆手。
    “担心什么？”
    “离江流域死了一成人也受不了啊，那就是四万左右啊！而且还都是新死去的身体，没有变成白骨，如果这个法阵迅速蔓延过去，会不会这些死亡的人都变成这个黄皮子精这样……”
    有什么邪法能让新亡之人的魂不离体？
    这听起来十分难以理解，魂飞魄散是正常的轮回之道，但巫王山城之前的镜子法阵，把这些魂灵都禁锢了，打破了这个正常的“道”。
    如今巫王山城的人走过阴路，上了死籍，让他们正常轮回，应该不会有人敢从冥府手中截断这轮回了。
    可是那些还在法门内，残存的各个零碎部落的人，遭受意外死亡后魂归何处？
    现在的离江法门破了一个角，迟早阴魂会飘出来，然后被这个近在咫尺的法阵给吸入。
    那神龛应该是某种法器，然而我们无法拿到，它不存在我们这里，只是效力和影像透过法阵的阵眼穿透出来。
    黄皮子精的身体被封魂拖到荒村边缘，这里远离了那些黑雾，也有微微的山风吹过来，吹淡了尸腐之气。
    我打开手机的灯光，这只黄皮子精的肚子也许被碎石割破，肠子流出来一截，血液凝结在身上，皮毛变成黑乎乎的硬块。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看到内脏和尸体，都会让人感到十分不适。
    我不忍心仔细看，扭头往旁边躲了躲。
    明晓星立刻用后背遮住了我，他从袖兜里拿出一小块塔香，小小的一个，找来一块石头放在黄皮子精的头上，用一张符咒为引，点燃了塔香。
    那小小的一缕香烟飘起，渐渐的在黄皮子精的身体上形成了一个虚影，逐渐明显，变成了痛苦扭曲的眉眼。
    “……小姐、小姐救我……”它弱弱的重复着这句话。
    “你在叫谁？”我小声的问。
    “小姐啊……我在找小姐啊……”
    我恍然大悟：“你在找雪女士？咳，在找我母亲？”
    这只黄皮子精既然是家养的，那肯定是为奴为婢的心态，它口中的小姐，应该不是叫我，是叫雪女士。
    “小主人……”黄皮子精尖细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叫我了。
    “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给我传话后，不是应该赶紧回家吗？”我焦急的问道。
    “妾身感受到小姐的生魂召唤，就往这边来了，没想到这里有怪物害了我……”
    “那个神龛将新亡的魂吸走，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操作，因为妾身有点灵力，所以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可是身体已亡，魂终将会离体，求小主人将我带离这里，妾身不想被炼化！”它一口气说了好多话，然后烟的形态突然开始飘散。
    它似乎还在急促的想要表达什么，可是烟凝固不住，它的声音也随着变形的轻烟消逝于黑夜中。
    我和冥小舞站在明晓星身后面面相觑。
    “……我们先退出去吧？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敌人，但却有不少死人啊……我有点心虚，要是这些尸体都突然爬起来，我会吓死的。”冥小舞低声说道：“我觉得炼尸比炼魂可怕多了……”
    明晓星点头道：“走吧，等塔香烧完，可以稍微驱一驱邪气，这些情况最好尽快告诉师父，这里如果成了气候，会对世间造成恶劣影响，还是提前做准备比较好，我每天过来驱散一下，减缓这些黑雾形成的速度。”
    这小小的塔香烟雾往神龛的方向飘去，看起来十分单薄，明晓星就用这种东西来驱散邪祟之气？
    他大概是看我表情疑惑，轻笑道：“香，自从被制造出来之后，就被赋予了很多含义，不光是用来祭祀，添加了特殊物品的香也能安神定志，消除邪祟。”
    “那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我问道。
    “嗯。”
    ……我的天，他还会做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啊。
    冥小舞立刻预约道：“那你下次给我做点儿啊。”
    “你有师父在身边，还需要驱什么邪？”明晓星淡淡的说，站起身来，一手掐诀立于胸前，默默念咒。
    远处是一片淡淡黑雾弥漫的死寂之地，他站在山坡上，夜风拂过他如雪的发，魂灯映着袅袅一缕青烟围绕在他身畔。
    袖袍清扬，捻指如剑。月光似纱，恍若莲华。
    我忍不住低头揉了揉眼，他的背影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朦胧。
    一定是塔香的烟雾花了我的眼，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不光是幻听了，还会眼花了？
    而且眼睛艰涩无比，一揉眼睛就掉眼泪。
    “洛瑶，你怎么了？”冥小舞揽着我的肩膀，悄声的问。
    “……没、没什么，好像被烟熏了眼睛，现在特别爱流眼泪。”我赶紧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