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大，指节修长又遒劲，微微低头，取下面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剑眉星眸，还有妖异的龙纹，看得我想捏一把。
    可是他正在认真给我解释，我不好意思动手动脚，只好拿筷子装作吃东西，顺便也递给他一双。
    菜还有些温度，他不紧不慢的一边吃，一边语气柔软的说道：“婚这个字一开始是没有的，都是昏礼，后来才有了婚这个字眼，能更好的形容女子出嫁。”
    “可是这颜色……昏礼的礼服不都是大红色么？”我看了看那黑色红边暗龙凤纹的礼服。
    明晓星摇头道：“不是的，这叫‘爵弁玄端’，爵弁就是没有前后珠帘的冠冕，要一丝不苟的束发……上衣玄色象征着天，下裳红色代表地，黑色抱住红色，暗喻阴阳。”
    “冠冕？那这套是男士的啊？”我看了看另一套。
    另一套肯定就是女士的了，问题是另一套……全是黑色啊！
    “喂喂，你们就给新嫁娘穿一身黑？！”我瞪大了眼睛，这有点接受不了啊。
    我们的观念里，只有一身白加上亮闪闪钻石，或者一身红加上金灿灿黄金的新嫁娘。
    哪有一身黑的啊！
    “……这穿上身会很丑吧……”我有些无语的问道。
    明晓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上衣下裳皆为玄色，是专一之意，另外，蔽膝、鞋履、大带随裳色，亦为黑色，从阴阳五行之说来看，黑色属阴，故在裳下缘以红色包边，示意注入阳气而致阴阳平衡。”
    ……这么讲究啊。
    “可是黑黑的好难看……”我不满的撇撇嘴：“人家都是嫁衣如火，喜气洋洋，你这乌漆墨黑的还是大半夜……看不看得到我人在哪里啊？”
    “当然看得到……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你在哪里。”他突然轻声笑了笑。
    我不信，我只觉得有些郁闷。
    这太丑了，跟我想象的婚服简直天差地别。
    电视剧上面那些古装大婚都漂亮得不行不行的，怎么我的礼服这么丑。
    明晓星凑到我面前，轻笑道：“你看你，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是么？这只是对天地的祭礼，需要穿的衣服……你想要的红妆美饰，如火嫁衣，明天才用得着……”
    “啊？成亲还要好几天？”我抬眼看着他。
    这么近的距离，我能从他幽深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嗯，巫王的妻子，第一天要祭拜天地河山，第二天高堂宗族，第三天才是你风光大嫁的日子……别怄气，我怎么敢亏待你。”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
    不得不说，他现在对别人说话的时候，是那种高冷醇厚的男神音，对我说话就硬生生的软了好几个调，听得心里暖融融的。
    好苏。
    ……我感觉在吃自己狗粮。
    “那我先试试？”我盯着他问。
    “嗯，我帮你。”
    被他帮忙换衣服，这有点儿害羞，不过这种繁复的服饰一个人确实没法穿。
    他在后面给我系腰带，伸手到前面抱住我的，轻笑道：“……这里都红了。”
    哪里？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他用嘴唇亲了亲后颈某处，低声道：“皮肤这么薄？稍微用力就留下了痕迹……”
    不用说了，一定是被弄出吻痕了！
    我赶紧扯了扯衣领遮住，他提醒道：“今晚子时，会有一些戴着面具的巫女和巫覡，你别害怕，都是族人。”
    “我能不害怕吗……祭拜天地居然这么诡异的？你该不会骗我吧——”
    巫王山城有自己的风俗礼仪，这我不意外。
    但是大半夜的穿着一身黑去“祭拜”？想想觉得毛骨悚然啊。
    该不会是骗我去当祭品吧？
    上次我见过他们的祭坛，一根停留在山腹中，沐浴着月光的巨大柱子。
    按照巫这个字的理解，那根柱子应该就是连接天地的那一笔。
    可是那里也是坟墓啊，历代巫王和王妃都埋在那里吧？反正明晓星的“前妻”就是埋在那里，我还在那里看到了女鬼。
    话说那女鬼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自从向我要这个手串，被我拒绝后，她好像暂时消停了。
    躲到哪里去了？
    巫族的人隐居避世，躲藏在法门之中，相当于一个平行世界，应该也不在幽冥的管辖之内。
    这是个被天地遗忘的部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繁衍生息也……
    “明晓星，如果……你们不在幽冥的生死轮回之中，那么你们死后的魂魄去哪里了？又怎么会有新的魂魄聚积轮回？”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明晓星的眼睫微微一动，沉默的摇了摇头，拒绝回答我。
    我立刻闭了嘴。
    看来不能当面问，我或许可以找机会去问问小师娘冥小舞。
    冥小舞和她的夫君就住在这里，那位管理着冥部的神祇也在，想必这里的阴阳不会混乱。
    想到这里，我稍微安心了一些，决定跑去找小师娘玩玩。
    “我试了衣服后，可以出去玩吗？”我问道。
    明晓星愣了愣：“你想去哪里玩？这里有你感兴趣的地方吗？”
    “有呀，我想找小师娘聊天啊，看看她一天做什么。”我闪着眼睛殷殷切切的看着他。
    明晓星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适当卖萌，收效非常好。
    他几乎立刻就点头道：“好，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你忙你的，随便找个人带路就行，季晨有空吗？”
    “……他比我还忙，要准备今晚的祭礼。”明晓星笑了笑：“我让夫诸驮你过去，它是神兽，靠近师父和冥小舞的居住地也不算冒犯，普通人我是不允许靠近的。”
    “哇，你对小师娘真好。”
    明晓星皱了皱眉：“我是出于对尊神的敬重。”
    好吧，能自己跑出去玩就行了。
    我飞快的试了试衣服，明晓星叫来工匠，说衣服腰太宽，要改改。
    工匠狐疑的看了看我：“小王妃您这么瘦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明晓星就说道：“瘦得像竹竿一样，你做这么宽松，都包到后背去了。”
    工匠很委屈的说道：“巫王大人您只说了很瘦，我们也不敢做得太小啊，做小了没法改……可是小王妃这腰围……恐怕只有一尺六吧……”
    “干嘛！给你们省布料还不好啊！”我瞪了瞪他。
    工匠愣了愣，失笑道：“不敢不敢，小王妃很活泼呀……”
    他一边说一抱着衣服出去，一溜烟的跑去改衣服了。
    明晓星伸手将我抱起来，这种姿势真舒服！坐在他胳膊上，抱着他的脖颈和头，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哈哈哈哈。
    “笑什么？”
    “没有，这样抱很舒服呀，不用自己走路。”
    “……你喜欢就好。”他一路将我抱到山崖上，打了个唿哨，等了一会儿，夫诸就出现在密林中，那显眼的四支鹿角雄伟漂亮。
    “……夫诸是公的吧？”我悄声问道。
    明晓星摇了摇头：“不是。”
    母的？我有些难以置信，这太颠覆了，一般来说不都是公鹿有雄伟的角吗？
    “它不是寻常动物，它是神兽……神的性别经常会被世人弄混，何况是神兽。”明晓星拉着我走到夫诸的身前。
    夫诸的身高，如果连上角，起码有两米，身长也超过一米六，身形健壮，全身雪白，而且四只腿上有飘飘忽忽，无风自动的细腻长绒毛，看起来仙气十足。
    这么漂亮的神兽，居然会被视为灾星而驱逐杀害，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美是正道，萌即正义么？
    我伸手抱住它的脖子，它想低头来蹭蹭我，结果差点把我顶翻在地。
    明晓星一把将我拉过来，蹙眉道：“你怎么这么笨，要抱它也得从侧面啊，哪有从正面去抱的？”
    “呵呵……”
    我恍惚听到了嘲笑我的声音。
    这是谁？
    明晓星没有笑，我也没有笑啊！
    旁边的夫诸正在低头抖抖皮毛，我们周围根本没有别人。
    “明晓星……你能看见鬼吗？”我咽了口唾沫。
    “鬼？就是灵吧？你说我能不能看见？”他瞪了我一眼。
    我问了个蠢问题，他当然能看见。
    “我昨晚半夜就觉得好像有人在旁边说话……刚才又听到了……我这是幻听，还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灵在附近啊？”我搓了搓手臂。
    明晓星看了周围一圈，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疑神疑鬼，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放心吧。”
    好吧，他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先去找小师娘去。
    夫诸驮上我，明晓星送了一截，叮嘱我早点回来，就先去准备今晚的祭礼。
    他一走，夫诸驮着我就开始跑，一路上颠得我只能趴在它背上抱紧它的脖子。
    远山如黛，这里层层叠叠的青山翠峦。
    修道的人常说山中不知年月，大概就是因为远离了红尘喧嚣，心境容易淡泊和消除欲求。
    小师娘那样的现代人，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许久，她的夫君不是凡人，要想长长久久，朝朝暮暮，或许她的修道之路并不容易。
    不过她可是仙后，怎么也占了先机，而且还有神之子，这面子可大了，修道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明晓星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我路过一片金红的枫叶谷，满眼皆是秋天的丹枫画卷。
    直到夫诸将我带到一处悬崖边，屈膝示意我下来。
    我站在悬崖边，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蒸腾的雾气有些茫然。
    “……这里没有路啊？夫诸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摸了摸它的脖子。
    夫诸低头，用角抵着我，将我往前推了推。
    干嘛？又是法门啊？
    可下面是万丈深渊喂，要是走错了，估计会摔成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