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澈的长剑拨了拨其中一个，对我说道：“是头盖骨。”
    呃……谁这么恶心用头盖骨来做酒器？
    “怨气太深，十分罕见……”他微微皱起眉头。
    “这……魔在哪里？”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赫连澈很自然侧身挡在我面前，低声说道：“你站远些，不要被这些气息冲到。”
    我点点头，地上躺着的晨枫有些疑惑的看着我，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赫连澈没有现身，晨枫看不到，只看见自己的腰包被划开，那一对觞滚落了出来，他紧张的说道：“小心！这两个东西很认地方！一旦记住了这里，就会在这里——”
    话没说完，两团黑雾突然从里面冒出来。
    我老爸真是太明智了，在店里的时候立刻喝止不让晨枫将东西掏出来，而晨枫似乎也不想害人。
    他连求生的念头都没有了，害人也好，被人害也好，都不强求，当时来我们家，他也是消极的在执行命令。
    这两团黑雾好像泄露的毒气一般飞快蔓延，赫连澈立刻将我拉入他怀里，用结界罩住。
    破烂的小屋里温度极速下降，晨枫呼吸都变成了白气。
    咕咚。一声轻响。
    我转身看了看，小屋里的隔间处，冒出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
    这算脑袋吧？
    上半截头盖骨消失了，脑袋里黑洞洞的。
    他的身体灰黑，眼珠白白的，身上的皮肤皲裂，朝我们这个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
    阴森而狰狞的笑容。
    “咭咭，这是我们的新家吗？”小鬼笑的十分疯狂。
    我看向赫连澈，他拉着我退到门边，小鬼没有看到我们，蹦蹦跳跳的在屋子里每一个角落查看。
    晨枫对我露出一个“快走”的眼神。
    他的脖子猛地被一双小手从后面紧紧勒住——
    另一个没有头盖骨的小鬼露出黑色的尖牙，在晨枫的耳边狞笑道：“这里的气场好舒服啊，阴冷潮湿、又有好多混乱的气，远处还有好多人唷！咭咭咭咭……你这次找的地方很好嘛！之前咬掉你一块肉，你也不愿意带我们去活人密集的地方……现在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完美的巢穴？”
    我的天……这两个小鬼很不得了啊。
    我见过的鬼，或茫然、或疯癫、或狂暴，却没有像这两个如此灵活，还狠戾狡猾的。
    “……厉鬼成魔。”赫连澈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什么意思？”
    “怨念太深、害人太多、鬼入魔堕。”赫连澈简单的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两个小鬼已经不仅仅是厉鬼这个级别的了？
    他们害人不是因为执念，而是当做一种游戏和乐趣。
    “冥府普通的鬼差找不到他们，那一对觞应该是他俩的头盖骨所做，他们平时就躲在里面。”
    我拼命瞪大眼睛盯着这两个小鬼，貌似……他俩身高、体型、声音都很相似啊！竟然是一对孪生子？
    怎么会死得这么惨啊？
    勒住晨枫脖子的那个小鬼突然抬起头道：“大钰，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这里……”
    另一个到处打滚的小鬼停下了动作，裂开嘴笑得很恐怖：“小钰，你手下不就是一个人吗？”
    “不、不是他，好像还有人……”名叫小钰的那个小鬼直起身子，空洞发白的眼四处巡视，最后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他那双眼太可怕了，没有黑眼珠，全是眼白，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微微的皱眉，这家伙看得到？还是他感受得到？
    赫连澈微微眯着眼，手指轻轻的搭成掐诀的姿态。
    那小鬼突然浑身一震，朝另一个小鬼扑过去：“有对头在！快走！”
    赫连澈抬手弹出两道寒芒，结界一破，寒芒打在骨觞，居然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了！
    两个小鬼逃了回去，我冷得直打哆嗦，看向赫连澈，他冷笑道：“这东西冥界魔界都不管，居然让他们把器物修炼成了法门……颇有新意啊。”
    他抬手化出神符，巨大的银光符咒在小屋中间爆开寒芒万点，震散了这周围的阴晦之气。
    晨枫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挣扎着匍匐在地向我身边站着的赫连澈顶礼叩首。
    赫连澈现身站在我旁边，垂眸看着地上的晨枫道：“你生魂虽在，魄已经逐渐消亡，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本座能让你解脱。”
    这或许是赫连澈的慈悲，他完全可以不管这人的生死，只要是懂得敬畏的人，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晨枫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们，包括那个黑衣人的事，以及柳家和冥家多年前的一些纠葛。
    不听不知道，一听，才忍不住感叹一句，太爷爷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而且这故事还牵扯到了我太奶奶！
    我听完晨枫的叙述，真是无语凝噎，除了对我太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羊驼奔腾的感受。
    这老头儿几十年前跟人结下过节，现在找到我们头上了。
    我觉得晨枫不是坏人，他的眼神始终很坦荡。
    那个黑衣人是他的兄弟，名叫云枫。
    柳晨枫，柳云枫，是柳家最后两个男丁。
    “你们的名字挺古风的啊……你看起来很年轻啊……”我疑惑的盯着他。
    柳晨枫自嘲的笑了笑：“我被这个蛊折磨很多年了，大概……四十年了吧？”
    噗，那你岂不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儿？
    “世间查不到我，我是一个已经失踪多年，宣告死亡的人，柳云枫在我身体里下了蛊，让我半死不活的带着这两个东西东躲西藏。”
    “最近因为你们冥家在订婚宴上的事情震惊了整个圈子，所以他突然想到这东西可以丢给你们家处理，就不用柳家再背负这个大麻烦，所以命令我将这个东西送过来……我不能使用正规的交通工具，柳云枫就高价雇佣黑车，我一路上换了十几趟黑车了，才来到这个城市找到你。”
    我皱眉道：“柳云枫为什么能化出法门？他的修为有这么高深吗？”
    柳晨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好像曾经为了活命与什么妖物结合过……总之他有办法躲藏，但他不愿意招惹这两个小魔头。”
    这我可以理解，古语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放在鬼魂这一块也一样。
    女人是感情动物，就算变成了鬼魂，也很容易意气用事，钻牛角尖走极端；而小孩大多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变成鬼了更是简单直接，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在害人，而是在玩游戏，只会服从本能。
    所以看阴的法师大多都怕招惹上女鬼和小鬼。
    赫连澈当然不怕，多厉害的鬼在他眼里也就是多点麻烦而已，不过涉及到魔就不一样了。
    “这两个小魔年深日久，或许在他们死后被特殊的邪法加持过，所以化为厉鬼，经历长久岁月作恶多端堕入魔道，多年来为祸人间，又躲藏在异界法门之中。”赫连澈低声说。
    我抬头看着他问道：“那怎么办？是要破魔，还是要收魂啊？”
    这是个“三不管”的身份，非人非鬼非魔，该怎么处置才好？
    赫连澈挑挑眉，勾起一抹浅笑道：“不招惹到你，就与本座无关，处置与否看心情，但既然招惹到了你……还能怎么办？”
    我们从柳晨枫的口中大概知道了柳家和冥家的关系。
    柳家祖上跟太爷爷是同行，曾经也是绿林好汉那一类，跟我家太爷爷颇有交情。
    后来得知我太爷爷是个淘沙的能人，就非要缠着太爷爷带他一起发财，两家人确实也干过几票大的。
    其中就从一个不知名的荒坟里淘出了这一对人骨觞。
    当时人骨觞上面嵌着宝玉宝石，天下大乱的时候只有黄金玉石是硬通货，所以分赃的时候柳家老大就想据为己有。
    我太爷爷贼精，知道这东西不详，就跟我爸的表现一样，立刻往外推。
    不懂行的人都是看金银珠宝，柳家家主拿到这对人骨觞后，撬了几块小宝石来做项链坠子，送给自己的几房姨太太。
    后来陆陆续续的，姨太太都发疯暴毙，还颇有攻击性，其中一个把自己的孩子都掐死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家主挖坟掘墓遭了报应。
    可是时局不好，养活手底下的人不容易，柳家家主指望着淘沙糊口，可我太爷爷强娶了我太奶奶后，整个人就收起獠牙利爪，当个乖乖老公了（表面上的）。
    无奈柳家家主只能单干，柳家人和手下陆陆续续死伤。
    我太爷爷看在过命的交情上，提醒了一句：“有些邪气的东西留不得，留了害人害己。”
    柳家家主回过味来，回去就将那头骨觞拿来，死活赖在我太爷爷头上，说他有违义气想要害死柳家。
    跟这样的人也没法讲道理，而且当时我太奶奶怀着孩子，柳家家主这么闹下去会让太奶奶受惊。
    我太爷爷说，做这一行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时你一把抓走这个人骨觞，怨天怨地怨人都没用，只能怪自己贪心，不过看在过命的交情上，他答应在柳家需要帮助的时候，想法子救助。
    这只是太爷爷的缓兵之计，他知道这东西没法解决，就谎称自己道行不够，需要再找尊师询问对策。
    柳家家主怒道：等你问到对策，我柳家都死光了。
    我太爷爷就赌咒发誓：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