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那里已经打破了约定，冥府众人碍于我的言语不便出手，但你和明晓星不一样，只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他笑得有一丝意味深长。
    我觉得我哥猜透了他的想法，他这是故意留着给我积攒福德的。
    仙家的位分往往是看修为以及福德，好比太一尊神为什么在仙家之中地位如此高，
    除了他身为三清、六御这九位大尊神之一，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普渡十方苦难业障。
    赫连澈给我那朵小小的千重雪莲，如果真要我一个个救度亡魂，那要何年何月才能让它变成白玉？
    可是鬼公主这里的厉鬼冤魂一抓一大把啊，这考验虽然难度高了些，但成功的话，攒下的福德可不少。
    虽然过程折腾了些，但也只是有惊无险，体肤劳顿而已。
    这么想起来，赫连澈不是不管，而是一直在后面看着我怎么去做。
    “……你去看过孩子了没？”我问道。
    他眉头微微一动：“怎么突然跳到这问题？”
    “冥曜还感冒呢，下雪天穿着小袄被人折腾，那孩子又倔，委屈得瘪嘴了，也不哭，看得人心疼……”我嘟囔了一句。
    赫连澈轻笑道：“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多生几个？如果你某天受了仙箓，想生可就来不及了。”
    “……我觉得是你比较想生。”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冥小舞，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想多生几个孩子……孩子对我来说只是爱屋及乌而已，我只是怕你寂寞。”
    他垂眸看着我，淡淡的说：“你和我不同，你生活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有父兄、有亲友，如果有一天你看着他们轮回，再不认识你，你会不会难过？”
    “而且你也不习惯百年孤寂，千年淡漠，你这么爱哭，到时候整日以泪洗面，我该怎么哄？不如多点孩子在你身前，为你解闷，省得你到时候郁郁寡欢。”
    我盯着他，不悦的说道：“冥帝大人这番话，想了很久了吧，总之就是觉得我是个麻烦，对不？所以让我多生点孩子，到时候自得其乐，别烦着你，是这个意思吗？”
    赫连澈微微一愣，皱眉道：“你胡说什么，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听到耳里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叫爱屋及乌？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那孩子对你来说也不重要是么？”
    “……又跟我闹是吧？”赫连澈冷着脸看着我。
    哼……我扭头不看他，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其实心里暗道：我不在家、你就不知道回去看看冥曜感冒好点没有，你这爹怎么当的！
    “不用担心那小东西，受点风寒而已……而且我已经派人日夜守护，不会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还生气？”他凑到我耳边问了一句。
    这种语气让我怎么生气啊，装都装不出来。
    “那你给点提示好不好？嗯……老公？”我祭出大招。
    他对夫君这个正规称呼最满意，但是老公这个称呼在他看来是调*情撒娇的方式，他很吃这一套。
    “平时叫你背的经文、做的功课，做到哪里去了？”他低声在我耳边问：“太上救苦天尊的灭罪经，忘了吗？”
    怎么会忘，我诵记了很多次好么。
    “……酆都夜壑，忽以光辉。照出幽魂，来饴香糜。灵符火链，百骸自飞。得见法会，仙岐知归。万劫……”
    他伸手搂住我，微凉的唇角轻轻擦过耳廓，清冽的声音响起，低声与我相和——
    “万劫难遇，功缘可崇。开辟幽趣，全假真风。梯航彼岸，济惠无穷。念念生因，驾景飞空。”
    念念生因，驾景飞空……凡是他教过我的指诀、咒语、经文、符法，我都记得刻骨铭心。
    “……认真点，别傻笑，到时候想不起来、功亏一篑时，可别哭啊。”
    知道了，知道了。
    明晓星有些沉默，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有些嚣张野蛮，还有点儿腹黑，还会捉弄我。
    是不是因为他感觉到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
    人口、法门、还有入侵问题，让他心烦的站在露台上吹冷风。
    “冥小舞，你还不睡觉？”明晓星看到我和赫连澈出现，忍不住皱眉：“你们两夫妻还真是不舍分离。”
    “夫妻不舍分离很正常啊，你这么烦躁做什么？”我问道。
    明晓星站在巨石平台的边缘，身后的长发被夜风吹得狂乱，莫名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质。
    似乎他随时会隐于黑暗，会乘风归去。
    “……你不用这么担忧，道家把一切困难险阻视为魔，破魔重生后终会归于安宁。”我宽慰了他一句。
    明晓星轻声笑了笑，回答道：“我最近总觉得……大势所趋难以扭转，大巫王又怎样，有些事情依然无力回天。”
    赫连澈闻言，眉头微微一蹙，不悦的训斥道：“生灭轮回是万事万物的规律，回天？天也有老去的那天，你既为大巫王，是凡人之中最接近神的存在，难道还参悟不透这点道理？”
    “顺势而为才是至善之道，何必苦恼自己做不到的事？”
    赫连澈语气冷淡，如果不是看在明晓星是大巫王的份上，他估计一个字都懒得说。
    明晓星很年轻，他虽然看起来高高大大，可是心理承受的压力很重，之前还会与我调侃几句，现在却变得愈加沉默。
    “好啦，你不就是担忧无法炼成蛊王吗？这件事情解决后，多去哄哄你的小妻子咯，说不定你心态会好很多。”我笑着宽慰他。
    他嗤笑一声：“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逆来顺受，懂得接受和释怀。”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但是对于老婆这事儿嘛，管你神仙人鬼妖魔，除了好好哄着还能怎样？”我撇撇嘴。
    赫连澈别开头去，傲娇的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你们不休息，走出来干嘛？”明晓星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夜游啊，你这里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好无聊，就出来散散步。”
    “山后面有些景色很美，不过夜晚不太看得出，你们要是有闲情逸致可以去逛逛。”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有些寂寥和凄凉，这巫王山城下面鳞次栉比的民居和灯火，没有让他觉得荣耀，而是觉得压力沉重。
    我坐在山崖上，小童子抱着个大葫芦摇头晃脑的说道：“天尊曰：汝等众生死亡之后，沉沦地狱，因斯善会，皆得超脱自然……喂，小舞娘娘你在听吗！”
    “……在听，你好啰嗦啊。”我有些无奈的撑着下巴，没想到小童子是个话唠，一谈到天尊讲道说法的事情，他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你要记牢啊！别关键时刻忘词漏句，结果错过了时机。”小童子有些忧虑的看着我。
    “嗯，谢谢提醒，赫连澈也担心我关键时候掉链子。”我笑了笑。
    小童子见我已经背熟了，站起身来看了看下面：“原来大巫王的地盘这么壮观啊，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你可别把法门说出去啊，这里其实已经千疮百孔了，大巫王很愁呢。”我提醒小童子道。
    “我跟谁说啊？天上仙家不管这些事，大巫王的事情主要还是凡间的问题……对了，我偷偷给你两颗灵丹妙药，救命的时候用！”小童子从大葫芦里倒出两颗紫色的小丸子。
    “能救命？”我不确定的看着他。
    “……应该能吧，我也没试过，但肯定能吊着一口气的，仙家的东西一般没有危害性，绝大多数都是治愈的。”
    好好，留给明晓星呗，他肯定需要。
    今天就是望日，早早就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夜色越来越深沉，月亮的光晕也越来越明亮。
    我站在船头，看着月色下波光粼粼。
    周围好几条船，我忧心的对明晓星说道：“不应该带这么多人去啊，对手不是凡人可以对付的。”
    “没事，这些都是城里比较厉害的巫师，对付鬼魂他们也有一套方法，我们俩配合好就行。”明晓星揉了揉手腕。
    “怎么配合？冲锋陷阵我肯定是拖后腿的那个。”我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
    “正面当然是我来，你和你哥两个，想办法摸入村寨中，找到她建立鬼城的法门——要将一片地区都变成适合鬼魂游荡的地区，她肯定有特殊的法器和阵法，你们破坏掉这个关键就好。”
    “鬼公主千年道行，身边也都是些亡命的厉鬼，如果你们对付不了，就尽快撤退，与我合兵一处……你过来。”
    明晓星叫我到他身边，他抬手，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虫子停留在他指尖。
    “过来让它咬一口。”他说道。
    我吓得后退一步：“我才不要！这是什么毒虫吧？我傻了呀！故意伸手让它咬？”
    “笨蛋，这是防毒的！短时间内有效，大概两天后就失效了。”明晓星皱眉解释道。
    我还是心有余悸，这种防毒方式，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明晓星怒了：“等你中毒了再解毒，多麻烦？！先做个预防不好吗！”
    我心里纠结了半天，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咬牙伸手过去——
    “嘶……”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么轻也痛？”他不悦的收回了小虫。
    “……我哥也要预防一下。”我提议道。
    “冥景宇早就咬了，他没你这么胆小。”明晓星冷哼了一声。
    木船到达鬼公主营造的鬼城附近时，我听到一声凄厉的鸣叫，这声音划破长夜，刺激得全身紧张。
    随即就是一阵悠悠飘荡的鬼语，听不清内容，却能感觉到暴涨的阴晦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