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接触了很多“异样”的人了，跨进屋里感受到的一丝尸气、和高老太太面容的失常，让我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老狐仙狗急跳墙的威逼灵灵去抢狐首。
    我忍不住开口道：“老狐仙，不用装神弄鬼了……高老太太其实已经死去多时了吧！”
    尸僵出现一段时间之后会有软化的迹象，看高老太太脸颊上耷拉的皮肉，就能猜到已经死了有好几天了。
    那只狐仙阴沉沉的从床帘里飘出来，语带怒意的说道：“把狐首给我，一切就解决了！”
    “一切就解决了？灵灵勾结阴司，抓我孩子当人质，这笔账怎么算！”
    “勾结阴司？哈哈，那个阿月本就是我的师妹，监督灵灵做事天经地义！谈何勾结？”这老狐狸的态度很强硬。
    小孽盯着老狐狸道：“你是阴魂凝聚而成，所以迫切的需要凭体吧？有种就过来拿，看我咬不死你……”
    以前听说高老太太厉害，是北边儿巫俗一类的大行家。
    后来与她深入打交道后，才知道她除了本人确实有能耐之外，还有一个狐仙在自己身体里寄宿，有什么棘手的难事，她可以让这个老狐仙来解决。
    狐狸是民间的五仙之一，但也分三六九等。
    每个生灵的机缘不同，悟性不同，比如小孽能走正道，而其他异类要修仙，大部分都入了邪道。
    听小孽说这老狐狸是阴魂凝聚而成，我瞬间就明白了它为何能与高老太太相安共生。
    这狐仙死的时候一定没有全尸，好像鬼公主只剩头颅，躯体只能靠阴魂的鬼气聚集成型。
    这老狐仙的道行浅着呢，它担心自己没了屋舍，随时可能被阴司的人拘捕，或者被意外的气场震得灰飞烟灭。小孽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它也对小孽颇为忌惮，这是天性，猞猁咬死狐狸很正常。
    可这个狐首是有主的，原本的鬼魂比这个老狐仙听话又懂得感恩，我本来就不打算做杀人夺宝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何况那只母狐狸还在帮我处理王嘉霓的事，我怎么能趁它不在，将它赖以安身的狐首给别人？
    “……冥小舞，我修行不易，这些年帮助过的人也不少，你就把狐首给我吧，等我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屋舍，我就归还你，好吗？”老狐仙缩在床帏里，期期艾艾的恳求。
    “……这狐首是有主的，我只是代为保管，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万物万灵都有时序，有生、有死……既然高老太太寿终，那你也该消失了。”我抬手慢慢的掐出一个诀。
    道家诸法之中，雷法为上。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故雷乃天之号令，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而雷也代表了本身的五脏之气，因此雷法的修炼，也是内丹的修炼。
    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常听到诅咒大逆不道之人“五雷轰顶”，由此可见雷法为天之号令的地位有多高。
    我之前并没有仔细研究过，后来拿到了紫霄如意这个九天应元府的神器，才去好好研究了一番。
    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
    以清静心，而弘大愿，以智慧力，而伏诸魔。
    二三指弓起，大指掐定子，四五指缓缓压住大指。
    那老狐仙看着我的手诀慢慢成型，难以置信的说道：“神雷诀？！你什么时候有如此道法？！我之前见到你的时候，你最多也就百年修为的水准——”
    “你都多久没见我了？欺贫欺弱，不欺年少……何况，你只是有点道行的狐狸阴魂而已……”
    老狐仙有些绝望，高老太太死了，它自己阴魂难聚，不像鬼公主那样鬼气充盈，它没有寄身之所，下场只有一个——
    小孽的脚步轻盈，如踏水凌波，身形快如闪电般朝它扑去！
    我配合小孽扑过去的角度，掐诀念咒引神雷天降，房屋上装饰用的琉璃瓦被炸开一片，雕花床栏被紫电击中，一簇火星爆开。
    老狐仙发出凄厉的鸣叫，嘶吼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我身后的房门猛地被撞开，赵姐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冲了进来，我以为她要与我作对，就看到我哥在她身后冲我猛地一摇头。
    什么意思？
    我哥刚才去找赵姐了，他难道不是去拦住那些妄图与我们交手的门人吗？
    “小舞。”我哥冷声唤了我一声，面色冷峻的对我摇了摇头。
    我立刻退到一旁，听到小孽震慑的吼叫声，随即传来了老狐仙的惨叫。
    神雷爆开的火星引燃了床帘，这是神火，好比赫连澈曾经召唤的红莲业火那般能焚毁一切魑魅魍魉，阴阳异类。
    “师父！！”赵姐惊慌的喊了一声。
    老狐仙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的喊道：“乖徒儿，快救救我！我知道你最孝顺了！我一定把法器都传给你，都传给你！”
    “师父！冥景宇说他把咱们的地下室都搬空了——先别说这些，我抢到了狐首，您快进来躲藏！”赵姐匆匆的打开黑色盒子的盖子。
    里面有一个白色森然的头骨。狐首？
    我皱了皱眉，狐首可是不折不扣的放在我的桃木盒子里，这是什么头骨？
    老狐仙惊喜异常，它猛地窜出着火的床，往赵姐那边飞去：“好徒儿！还是你有用！师父最贵重的法器都藏在暗格里，冥景宇不可能找到的！”
    它一边说，一边就凝聚身形往头骨里面钻去。
    “嗯？？”老狐仙愣了一下，我看到它的身躯好像被一股力量猛地吸了进去、随即就它就发出一声怪叫！
    “这是什么！！！啊啊啊！！你、你——”
    声音戛然而止。赵姐盖上了那个黑色盒子。我瞟了一眼，那盒子内部，全部是黄色的杀伐破邪大咒。
    赵姐脸上还带着眼泪呢，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师父啊，这是我特地给您准备的……骨灰盒啊……”
    那些符咒是东方家的，原来我哥说他去对付这些弟子，并非是要与这些弟子斗法，而是策反。
    赵姐人精一个，她早已感受到高老太太的异样，知道大势已去，不如与我哥合作，还能赚一些法器，也能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赵姐演起两面三刀的小人来，果然是本色演出。”我哥笑着调侃。
    “呵……承蒙冥当家的看得起我……给我一个保命的机会，我怎么会不珍惜呢？”她笑着将那个盒子往床榻上一扔。
    火势越来愈大，波及到高老太太的尸身。
    “冥大小姐，以前多有得罪，幸好没结下什么大怨，希望您高抬贵手给我一条出路……我会约束门人，严惩凌厉，以后再不会与冥家东方家作对！”
    她焦急的向我解释，想跟我化解之前的不愉快。
    这样的人，逢低踩、见高拜，不可信。
    “我知道一些关于老狐仙与此地老王爷的事情，我愿意全都说出来，只求二位饶了我们——”
    赵姐为人精明、势利，她平时在高老太太的手下，就一直觊觎着高老太太的的地位，对下面所谓的同门都一直打压。
    尤其是对灵灵，她对师父偏袒灵灵一直心怀不满，灵灵落在她手上，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哥利用她的心理策反了她，她也着急向我们表忠心，于是给那老狐仙最后一击，现在为了求我们给她机会接掌高老太太的势力，她愿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我对忘恩负义的小人无好感。但我哥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笑着说：“高老太太寿终了，她的门人弟子和法器都是你赵姐的了，我倒是希望你能混得好，以后还可以互相帮忙。”
    “冥当家的说哪里话！以后我一定以二位马首是瞻，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我一定全力去做！”赵姐焦急的向我们表忠心。
    我哥笑而不语。
    我不擅长这种微妙的谈判和驾驭人心，于是带着小孽离开了火场。
    外面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小孽抬头看向我，问道：“灵灵那个小巫婆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要我说就弄死她，居然妄图伤害神之子，多少年才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出生？如果当时不是白无常接住了小冥帝，她肯定会被天罚，真以为天上那些老祖仙家们不护短啊？”小孽冷冷的说道。
    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孽的脑袋，他不爽的说道：“别碰我！”
    然而却舒服的眯起眼睛。
    哈哈，果然不论三界十方，生生之类，都是有“灵”的，有自己的喜怒好恶，有自己的恩怨爱恨。
    “小孽，有时候要收拾一个人，不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把她推到别人的手中，也能达到目的。”我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
    “那个赵姐精明世故、势利又无信，她——”小孽用爪子挠了挠脸，有些不放心。
    “她为了自保，肯定会想方设法讨好我们，一定会好好收拾灵灵来表示衷心……再说了，她再精明，能有我哥精明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浓烟。万物有时序。有生时、有灭时。
    而感情，也有生灭，以及……先来后到。
    十六岁那年他给我留下了恐惧和疼痛，如刻骨的魔咒，就算我再痛再怕，依然入了他的魔。
    雪中浓烟，黑白分明。
    赫连澈在院子里出现时，皱眉问道：“……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