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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时任上海辞书出版社社长的李伟国先生来电,说要编一本我的“语录”。
“语录”这词,意思很平常,但在中国文化中,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被赋予了某种奇怪的色彩,让人闻之却步。幸好,作家张爱玲为她那位文化程度不高的姑妈编过几页语录,让事情回到了平常。
这些年我还在世界各地游历,而喜爱文学的辞书专家王雅军、上海辞书出版社编辑张良一先生则一直在孜孜矻矻地做着这件事,我一时都忘了。直到有一天,一大堆稿本分好几个大纸袋装着送到我眼前,我才大吃一惊,并深深感动。后来,上海人民出版社与辞书出版社协商共同出版,并由年轻一辈的编辑张莉重新选编整理。新的稿本体现了当代年轻人的选择标准,但体量还是很大。这期间,我又见到了由东北著名诗人马和省先生和其他两位诗人策划编选的《余秋雨语录》,便产生了一种担心,怕上海版的语录与东北版产生太多的重复,给关爱我的读者带来遗憾。因此,以后旅行,不管到世界哪个角落,都在行李箱里带着上海人民出版社编的那堆稿本,偶尔拿出来翻翻,每次都抽掉几页,凸显“人生”这个主题,最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广大读者是如何看待这些语录的,自己却有一个意思要向大家表述——
小时候每次进山,总会采摘一些不同的树叶带回来,夹在书本簿册间,让它们慢慢干去。有时不小心翻到,脉纹清晰而生机全无,却能让人想起满山树林,轻风一过,声如湖潮。
我的那些文章和著作,也算是栽种在山间的一棵棵树木吧,栽种之时只考虑到它们的整体生命,不敢想象它们的叶子会被一片片采摘。在我看来,树叶之美,在于树杈的能量和姿态;树杈之美,在于树木的能量和姿态;树木之美,在于山峦的能量和姿态;山峦之美,在于天地的能量和姿态。
因此,树叶不宜采摘。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是不智之举。
但是,此论不可绝对。寒冬季节,万木凋零,山河失色,只有夹在书本间的那些树叶还为人们保留着某种记忆。即便不在冬季,世上还有很多人无暇或无力畅游山林,那么,几片树叶,也算是一种不俗的馈赠。如果不同的树叶还能拼接出几组神奇的图案,那就更有意思了。
眼前这本书,就是从我栽种在山间的那些树木中采摘下来的叶子,它们脱离了曾经滋养它们的枝干,却在这里拼接出了一个图案,这个图案叫“人生”。
如果读者愿意凑近鼻子细细一闻,说不定还残留着山林的依稀气息。
乙酉年寒冬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