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这一点，芷蓠早就该明白了，或者说，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承认了这一点：灭生公子，心中无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将她当做工具！
    一念至此，她心已碎，但也就在这时候，灭生公子居然继续说道：“芷蓠，你愿意为我而死么？”
    话落。
    明知不该，但突然之间，芷蓠仍然感到有一股热血在血脉里攒动，仿佛在瞬间拥有了为眼前人天崩地坼，九死不悔的气概……
    而这，仅仅是因为，灭生公子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是除了在当年亭榭倾诉之外，灭生公子对她说的，唯一带有请求意思的字句……
    芷蓠开始忍不住想到：这个吝啬的家伙，竟然愿意给她，最后美好的回忆么？
    一时之间，芷蓠卑微得，不知该哭还是笑，但与此同时，却是立即站起，抱拳说道：“我愿意！公子何时要芷蓠的命，尽管拿去。”
    灭生公子点头说道：“你难逃一死，但这样死，对我而言，会有些好处。”
    他顿了顿，说道：“芷蓠，我要入‘无情道’了。”
    芷蓠听到这句话，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无情道”，随即，她顿感愁肠百结，一应俱断，忍不住泪如雨下，却是颤声说道：“芷蓠……恭喜公子……修成神功……归入大道……”
    灭生公子表情淡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祝福’。
    芷蓠面带苦笑，惫懒地说道：“若是芷蓠的死，能让公子修成无情大道，那么芷蓠自当献身，绝无犹豫……只是，杀了芷蓠，公子就能晋入无情道么？”
    灭生公子面色不改，说道：“你想说什么？”
    “芷蓠只想在死前告诉公子——所谓多情剑客无情剑，若真要修成传说中的无情大道，便需有无情之剑和无情之心……公子手中之剑，早是无情，但，杀了芷蓠，就能从此忘情无心了么？”
    芷蓠苦笑，“想不到公子心里，芷蓠竟然还有这等地位，真是与有荣焉……”
    灭生公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猜到了？”
    芷蓠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公子亲口告诉我真相。”
    灭生公子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要施展‘移情大法’，然后杀你，便算了却一段情缘……”
    所谓的‘移情大法’，便是能将自身对一人的情义转移到另外一人身上，虽然时效非常短，几乎只有一个呼吸，但有许多人就只是为求那短暂一刻，所以倾尽所有修习这秘法！
    然而，成功修炼成此道的，不过寥寥几人。
    灭生公子历经多世轮回，沧海桑田，他修成这种奇异法诀倒也并不奇怪……尤其是在他苦思夏侯月无果之后，他就疯狂地修炼起这门功法。
    如今看来，他便是想要借这个功法，把对夏侯月的情义暂时转移到芷蓠身上，然后杀死芷蓠，品尝一次屠情的经历……
    如此一来，他就很有可能借助这个感悟，踏入无情道，让修为更上一个台阶。
    他曾经，在无数次生死之间，领悟了生死道，如果现在再领悟无情道……那么，他的境界将会迅速飙升，哪怕第六境也是指日可待！
    也正因为这无情道是如此神奇，多年来有多少人为之丧心病狂，残忍无情……然而，真正能感悟出无情道的，又有几人？
    天道本无情，最难的便在自身的感悟这一关。
    灭生公子明知道自己就算有所感悟，也未必真能踏入无情道……但，他就是要这样做。
    因为芷蓠犯下死罪，就该死，既然是死物，就该在死前把最后一点价值，利用起来。
    这就是灭生的逻辑：物尽其用。残忍的物尽其用！
    芷蓠低下头，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是必死，公子到场之后，气息已经强大到了令她根本无法抵挡的地步……
    “公子，请让芷蓠为你的剑，祭剑吧！”
    芷蓠千念万思，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对着灭生公子恳求道：“既然注定要死，就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既然注定要亡，就让我亡魂永伴你身……”
    “请公子，让我融入你的剑魂，就让我最后的生命气息，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灭生公子的眉间微微动了动，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说道：“我允了。”
    这听上去很可笑。这个女子为他甘愿献出生命，只求残魂融入剑魂，用幽幽不知多少年的寂寞为代价陪伴着他……可是他却用了一种近似封赏的口吻告诉她‘我允了’……
    但是芷蓠没有鄙视他，没有怨愤他，只有默默地走近了灭生公子的死灵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底百感交集：他允了……呵呵，他最后还是允了我……我到底在他心里，算什么……
    恰在这时，灭生公子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柔情和一丝不舍，但芷蓠没有一点高兴，她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动用了‘移情大法’罢了……
    “想不到……我到死，在公子眼里，都是另外一个人……呵呵……这种下场，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啊！”
    芷蓠苦笑了数声，突然对着上空，泪如雨下！
    “对不起！萱前辈！”
    “对不起！慕容前辈！”
    “对不起！渡劫一族！”
    然后她低下头，深深看了陆九儿一眼，几乎是吼了出来。
    “对不起啊！小妹！”
    “对不起……对不起……”
    她泪如雨下，然后，毅然绝然地转身，冲入了灭生公子的剑尖！
    刷！
    鲜血长染，凄厉呼号！
    芷蓠的小腹撞入剑中，一点点被那柄怪剑所吞噬，那把剑，如同饥渴的恶魔，十分贪婪地将芷蓠的所有渡劫之力吞入了腹中，形成了免疫！
    从今以后，灭生公子将会是唯一一个不会被渡劫之力克制的绝域之人！
    但，灭生得到的好处远远不止于此！他的眸子里开始泛起各种情绪，似乎一辈子被克制着的情绪突然之间迸发，有忧伤，有欣喜，有痛苦，有欢乐……
    相对的，芷蓠意识渐渐模糊，肉身也渐渐崩溃，被一点一点吸入死灵剑中……
    剧痛，一刻不停地传遍她的全身！就像被无数虫子噬咬，令得她痛不欲生，而这，也让她清楚地明白，她到底犯了下什么样的罪孽……
    这一切，都是她，应当承受！
    一念至此。
    芷蓠更是肝肠寸断，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