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漫漫黄沙地
枯凉荒地之上,缓缓行走着两个僧人。
老和尚长眉白须,一手握着禅杖,另一手端着钵盂努力顶风前行。身后一米高的小沙弥抓着老和尚袈裟,藏在他的身后,尽力不让迎面吹来的黄风将自己吹倒。
大风呼啸,卷起黄沙打在脸上如针扎一般的疼,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面前终于出现了几块巨石,几间茅屋。但不知为何,如此黄沙喧肆的天气,这些人也不在屋中躲避,反而躺在屋外,任由黄沙打在身上。
两个和尚走的近了,立刻弯腰施礼,“阿弥陀佛。”
屋外躺着十多个人,却只有两三个喘着羸弱的气息,剩下一些虽然身躯完整,却都没了呼吸,地上的黄沙上依稀露出几条胳膊,两三条腿。活着的几人看到两个和尚,便又回过头来,坐着等死。
老和尚指了指地上,那小沙弥便趴在黄沙上规规矩矩地伸手去挖那些死人,老和尚走到一位年轻女子的身边。姑娘五官突出,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岁。她怀里抱着一个白布,里面包着一个冰冷没有栖息的孩子。
“阿弥陀佛,施主,老僧乃禅印寺僧人。施主,来时即是因,去时便是果。生老病死,人不可力为也,放得下,才能脱离苦海,回头上岸啊。”
老和尚伸手去抱她怀里的白布,褶皱的老手刚一触碰到那白布,那女子就疯了一样大吼大叫,然后一口咬在老和尚手背上,红口红牙,老皮上渗出不少鲜血。
“师父。”
小沙弥惊呼一声,老和尚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朗诵经文,声音如梦如幻,刚才还暴躁如疯狗一般撕咬的女子,逐渐安静下来,不多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剩下几个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影,也随着诵经声倒在地上。
老和尚回过头,小沙弥将那些死人挖了出来,放在一起,十几个具尸体足有小山一般高地。
“师父。”
“阿弥陀佛。”
老和尚将禅杖插在地上,盘膝坐地,老和尚从须弥之戒中取出一个紫红木鱼,和一柄小木锤。小沙弥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上拿起小木锤。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老和尚诵读经文,小沙弥不时敲动木鱼。黄沙漫天,两人静静敲打。
足足数个时辰后,老和尚收衣施礼,小沙弥将木鱼放在老和尚怀里。两人靠在一间茅草屋边,须弥之戒微微发亮,老和尚递给小沙弥一张大饼。
小沙弥用足力气,在硬的和石头一样的大饼上咬下一个牙印,道:“师父,咱们都走了两百里了,到处都是死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人呢?”
老和尚取出一个水壶,放在小沙弥身前,“还不是那些修真所为,修真界大乱,魔道两门你打我,我打你,势同水火,互不相让。折腾了七十余年,也不曾分出个胜负,倒是把这天地祸害的不成模样。狂风、暴雨、洪水、旱涝、地震、天崩……到处都是天灾,神仙打架,遭殃的就是凡人。
大龙王朝皇帝虽然励精图治,却也挡不住重重天灾。呕心沥血,最终一命呜呼,活活累死。皇帝一死,疆土分裂,战乱四起,为了一把龙椅,世人你争我夺,天天打仗、夜夜打仗、年年打仗,这些凡人,既没有天地泽福,也没有王朝依靠,除了死,再没了归处。”
小沙弥歪头看了看一片荒漠,道:“师父,听说这里以前是城镇。”
老和尚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刚刚走到那片黄土,是一条长河,宽百丈,深不见底。河边是洛城,雕梁画栋,富饶堂皇,方圆百里有名的富庶之地。几十年前,两派在天空斗法,山河崩裂,黄沙漫天,方圆百里毁于一旦。树没了,黄风越刮越多,没用几十年,就将这里残破的城镇淹没,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两人吃完饼,动手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些死人还有些残肢断臂一起埋进坑里,老和尚取出一个木车,然后解开腰间灵兽袋,放出两只毛驴,将其绑好,把几个还有些喘气的人一个个放在木车上。
两人看了看四周,小沙弥忽然发现墙角露着一绺头发,他跳下驴车,走在茅草屋后,便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她正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小沙弥,在他身后,还躺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影,肚子上的衣服一上一下,显然还在喘息。
“师父,这里还有两个人。”
老和尚走过来,看到那个皮肤雪白的女童微微一怔,这黄沙之地,就算有些皮肤白而透亮的人,也会耐不住黄风吹得变了颜色,这么精致的丫头,不像这里的人,莫不成是哪方的旅人?他也没多想,伸手便要去抓那个年轻人的衣服。
女童张开双臂挡在老和尚身前,老和尚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老僧禅印寺僧人,并无恶意,而是要带你们去一处净土,讨个活路。”
女童偏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人,这才走让开。老和尚背起那个人影,将其放在驴车上,驴车摇摇晃晃在黄沙地里艰难地行走。
女童不停地打量着小沙弥,小沙弥也好奇地看着她的头发,他实在奇怪的紧忍不住道:“你叫什么名字,头发为什么黄白黄白的。”
女童不说话,只是盯着小沙弥,吞了吞口水。
小沙弥拿出腰间的葫芦,道:“你渴了吗?这里有水,不过要省着点喝,路还长着呢,喝一口润润嗓子就行了。”
女童还是不说话,小沙弥的目光落在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影身上,“那他呢?他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是天生的吗?”
女童打了个哈欠,走了几步,趴在那人身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