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爻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第一次如此的犹豫，每一步都带着一些踟蹰和茫然，她无法将这个世界当作一场游戏，尤其是原青崎。
    手掌贴在冰冷的大门上的时候，谢九爻心里的忐忑随着手下的温度一点一点凝固。
    她缓缓地推开了大门，有算不上浓郁但是很刺鼻的血腥味儿，从门里慢慢的逸散了出来，谢九爻的心突的跳了一下，她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穿过阴森的甬道，终于看到了原青崎。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除了脸色略有一些苍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空气当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却在昭示着一切都没这么简单。
    原青崎很平静：“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谁也拦不住你。”
    少女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良久，眼泪顺着眼角慢慢的流淌了下来，纵然只有一滴，却仍旧让从未见过谢九爻哭的原青崎慌了神。
    他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痕：“别哭……”
    可是他做不到了。
    谢九爻在他身边蹲下，默默的拿起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眼角，原青崎的手指很艰难的动了一下，幅度十分的微弱，似乎是要为她擦去眼泪。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没有了血色。
    “小哑巴。”原青崎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道：“人终有一死，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对我的怜悯，能多活一岁都已经是奢望，可你看，我不止多活了一天，多活了一年，我活到了死也不可惜的年纪，已经够了。”
    “我唯一不甘心的大概就是没能履行自己的诺言，亲眼看着你十里红妆，嫁为人妻，除此以外，别无遗憾。”
    谢九爻抿着唇，颤抖的伸出指尖，轻轻的揩掉原青崎眼角的湿润，他说别无遗憾，为什么眼里的遗憾遮都遮不住。
    “小哑巴，笑一个。”原青崎故作轻松：“你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最好看了，我保证外面那些年轻人看了，都会被迷住的。”
    她笑不出来，只是抓着原青崎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那只手已经没了什么温度，冰凉冰凉的。
    贴在温热的脸颊上，刺的谢九爻心里难受。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原青崎已经湿漉漉，沾满了鲜血的衣袖，衣袖底下洁白的手腕上，是刺目的伤痕。
    江沐笙足够狠辣，他不仅给原青崎下了药，还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伤口可以恢复，已经断裂的筋骨永远不会再恢复如初。
    原青崎永远都是一个废人了。
    原青崎倒是冷静的很，他轻声道：“小哑巴，你是不是怕我寻死？不会的，我刚才想过了，就算苟延残喘我也要活着，再陪你几天，等到有人能够保护你为止。”
    “就是天圣教可能要交给你了，如果你不喜欢做教主，整天处理那些麻烦事也没关系，钟阚被支开了，他接到消息之后很快就会回来，虽然他傻了点，但是他媳妇儿聪明，这两个人足以支撑起整个天圣教，你做个甩手掌柜就好。”
    “赵七那个东西，不需要理会，江湖对抗朝堂，永远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你可以借别人的手，比如他那些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借刀杀人最是轻松，只要注意不要陷得太深，不好脱身就够了。”
    他一如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絮絮叨叨宛如话唠。
    少女张开嘴，只有半截断舌，依旧艰难的发出了一个极其含糊的声音：“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有多骄傲，有多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衣食住行，甚至如厕都要别人帮扶的废人。
    如果没有谢九爻，原青崎早就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了。
    他是极其骄傲的，死在自己手里，也绝不愿意苟延残喘。
    如果他真的活下去了，那么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宛如地狱。
    谢九爻做不到，她明明很想他能够继续活下去，手无缚鸡之力也好，只能躺在那里也好，她可以照顾他，可以保护他。
    就像他之前保护照顾他一样。
    谢九爻很想很想自私一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做出一个对他最残忍的决定。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
    她死死抓着原青崎的手掌，艰难又含糊，一字一句的对他道：“我，不，要，天，圣，教……”
    “让……它，自，生，自，灭。”
    “原，青，崎，一直……以来，都是……你迁就我……现在……轮到……我……了……”
    她轻轻捂住原青崎的眼睛，男人眼睛湿润，忍不住低声笑道：“你长大了……”
    “去他妈的天圣教，你不愿意要，就不要被束缚，小哑巴……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答应我，一定要认认真真的给他起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好。”谢九爻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手掌，不让自己颤抖，她低下头，在原青崎的额头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我爱你。”
    她终究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原青崎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失去了生息，他闭着眼，唇角还带着轻微的弧度，仿佛在笑。
    他大概看不到了，少女满脸都是眼泪，掏出了他的心脏，面无表情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一刻，她都不像个活人。
    陆争才好像那个哑巴，许久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很久，他才道：“对不起。”
    陆争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大概是因为他太过无能，选择了谢九爻又不能给予他太多的帮助。
    然后让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女孩，再一次伤痕累累。
    陆争咬紧牙关，然后道：“你杀了那个人吧，我替你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大概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无助的自己。
    做人嘛，总要肆意一点，何必那么讲究得失。
    少女提起刀，脸上除了血就是泪，显得特别狼狈。
    她提刀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