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搭理他，因为当时我还有别的事，很快就离开记忆长廊了。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很不高兴，因为他也在翻看我的记忆，我感觉隐私被窥测了，愤怒的叫他离开。”吴桐眉头微皱，语气逐渐变得恶劣，仿佛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次人格似的。
    史密斯医生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起身去把她那个特制的小道具打开，是个电驱动少量抽水达到循环效果，往竹筒里蓄水，水满自动倒下，倒水，然后回正继续蓄水。
    水流声和有节奏的竹节敲击声同样有辅助催眠的效果，就是不比节拍器这种效果强烈就是了，它胜在自然，不会给被催眠者强烈的突兀感。
    “那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只是个梦，你把他当做你梦中出现的人，客观的去回忆当时的情况。”
    “我抓住他的手，逼他放下我的记忆，他放了，我想打他，我想把他赶走，但是他比我厉害……”
    “厉害？”
    “就是厉害，游戏你懂吗？就是那种自己的能量，血值被被人吸走了的感觉，虚弱，提不起劲攻击他。”
    “我懂，后来呢，他是怎么做的？”
    “他没说话，走了，退到长廊尽头的黑暗中不见了。我害怕他侵入得更过分，就在我这边扩建了新的区域，把通向长廊的门锁上，只有我这一侧能打开，因为钥匙在我这边。”
    史密斯医生眼前一亮，因为吴桐这是很高明的心理暗示，通过‘锁’的方式，的确能对次人格起到遏制作用，但它并不是百分百成功，也不是长久的，因为‘锁’是逃避而不是面对，次人格仍旧客观存在。
    就像手上被细菌感染的伤口，贴上创可贴，看不见伤口，认为它正在被治愈，实际上被感染的地方正在溃烂，等揭开创可贴，是更加惨不忍睹的伤口。
    史密斯医生赞赏的是吴桐这种想法，说明他是可以引导的，暂时是逃避，未来可以是面对。
    她帮吴桐把沙发椅放下去一点，让他斜躺着放松身体。
    身体放松，可精神依旧紧张，吴桐讪笑着说，“又要催眠了哈……能不能不窥探与病情无关的隐私呢？”
    “你的病情，全部与隐私有关，看这里。”黄慧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奇怪，应该是她刻意将喉结放松下压，发出的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声音。
    吴桐一愣，他看向史密斯医生伸出的手指，注意力却全在她的声音上。后者的手指引导着他的视线，向左向右，向左向右，突然回到正中，指腹向吴桐眉心迅速逼近，一下子把他的脑袋向后按在沙发上。
    他就这么闭上眼睛睡着了，看上去是睡着了，实际上是浅层的催眠状态，虽然上次效果一般，但黄慧仍然持观望态度，不愿意太早对他使用深层催眠。
    黄慧拿上纸笔，像上次一样坐在吴桐身边，手指在他眉心轻点一下，“睁眼。”
    他没睁眼，但在他的精神世界，他睁开了眼睛。
    吴桐周围雾气蒙蒙，看不清去路来路，不过他对这里太熟悉了，这是他家门口那条小路必经的桥，桥下原本是清澈的流水小河，现在因为水流被截断，变成了一滩不流动的死水，一年比一年臭，
    他深吸一口气，是清新的空气。
    “你在哪？”
    “家外面，桥上……”
    “回家去，回家去。”
    吴桐迈步往家的方向走，周围雾气随着他的行动一片一片的消散，随即在他身后合拢。
    他的铁门当年还很新，不是现在这种重新上漆的新，而是从内到外的新，内里的铁还没有被锈蚀。
    不等他推门，门自己开了，吴桐犹豫着迈步进去，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嘀咕，“才四点半，太早了……”
    黄慧听见他这句呢喃，提笔记下这句话，‘才四点半’，他觉得一个少年四点半回家早，这不正常。
    少年人，贪玩的会跟朋友在街上疯，胆大的会钻进街机室或者黑网吧打游戏，老实的就回家看出学习，或者在家看电视。
    哪有少年人会在自家门口说什么四点半回家太早了，这种明显是抱怨的话。
    家里没有人，吴桐打开电视看少儿台放的动画版三国演义，龙国与扶桑联合制作，算是当时国内动画的高水准之作。
    ‘那天……那天放的是诸葛亮五丈原点七星灯，他要给自己续命……’
    ‘两集放完了，妈应该回来了……’
    吴桐默默关掉电视，背着书包回到卧室去，把书包里各种试卷拿出来做，初中的物理并不难，但是对他这种理科废物来说，难的上天了。
    一切都如梦中那样，卧室，未关的房门，靠背不结实的椅子，木桌上重重叠叠的试卷，深色的，沉重的窗帘。
    不同之处在于，梦中的他是成年人，催眠中的他是个很稚嫩的少年。
    这一堆试卷对于学生来说必然是巨大的压力，他做得很头疼，很累。
    ‘她回来了，我能听到门外有她走楼梯上来的声音，她的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很响……’
    不是高跟鞋，而是多年前那种相对保守的低跟通勤单鞋，有鞋跟，能趁出女人的秀丽，又不会太高而影响走路。
    哒~哒~哒~
    史密斯医生看到他在沙发上颤抖，十指攥着沙发扶手，把皮质的表皮捏的变形，“不用害怕，面对她，看她，看她的脸。”
    吴桐左手托腮，因为这样可以让他的脸朝右，那就不用看门口的方向了，他拒绝看进来的女人。
    不过他看到了女人放在他桌上的温牛奶和饼干，她略显沧桑的手没有涂指甲油。
    “今天放学怎么很早？嗯？”
    “大扫除，打扫完就放学了……”
    “作业难吗？”
    “难，很多都不会。”
    吴桐听到身后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她脱去了外套放在吴桐的床上，自己也坐上去，坐在床边，正对着吴桐的背影。他能感觉到有视线盯着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