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寒星点点碧空明
李慕白轻轻坐下,沉思而想,右手食指不自觉的在桌上点了起来,静静的客栈之中响起了颇有旋律的声音,轻轻而响,淡淡而响。
不过多时,声音似是突然停止,只见李慕白眸闪而亮,微微一笑,才道“如此,侯公子听好,我出题了。”
“天涯尽处总是愁,下游难接上游舟,无望盼得离人归,双栖双飞只做休。”李慕白言毕,伸手做出‘请’势,道“侯公子,请接。”
闻言,侯逍眉头一皱,似是不明所意,但见李慕白并未多说,终是沉思起来,而周围众人似是更不明所以,却无人多说,也只是静静的等待,不过那紧皱的眉头是众人唯一的不解之情了吧。
不过片刻,侯逍摇手轻挥雨扇,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李公子,我已明其意了,原来李公子已然出题。”
“李公子这首诗原来是首藏头诗,如此而排出,应给这样而看。”
“天涯尽处总是愁,
下游难接上游舟,
无望盼得离人归,
双栖双飞只做休。”
“如此而看,每句的第一个相连而出,则出一成语‘天下无双’,李公子让我所对的怕是这藏头而成的‘天下无双’的这四个字吧。”
侯逍看了看周围恍然的众人,笑道“这也难不倒我,李公子听我所接。”
“刀落箫起谁人和,剑碎红颜泪几颗,如风恩怨痴儿女,梦里江湖梦里歌。”
侯逍言毕,又道“李公子,我所对如此?可满意否?”
闻言,李慕白开始细细品读起来,只听到……
“刀落箫起谁人和,
剑碎红颜泪几颗,
如风恩怨痴儿女,
梦里江湖梦里歌。”
“刀剑如梦吗?”李慕白点了点头,道“天下无双对刀剑如梦吗?不错,着实不错。”
“既然如此,侯公子且听我下首,可要听好了。”
“晓梦难拭旧泪,风送离歌暂别,残阳夕红如血,月冷岂能平歇?”李慕白转首望月,叹道“侯公子,且对。”
“晓梦难拭旧泪,
风送离歌暂别,
残阳夕红如血,
月冷岂能平歇?”
“晓风残月吗?”侯逍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无言独上高楼,可摘星也忧愁。奈不住相思雨,何言天凉爽秋。”
闻言,李慕白淡淡读来,只听到……
“无言独上高楼,
可摘星也忧愁。
奈不住相思雨,
何言天凉爽秋。”
言毕,李慕白哈哈一笑道“无可奈何吗?有趣,着实有趣。”
“听我下一对。”李慕白低头,道“岁年觅青鸾,月照古今人,无情莫相随,痕消逝芳华。”
“青鸾?”侯逍似有所想,又是缓缓而读……
“岁年觅青鸾,
月照古今人,
无情莫相随,
痕消逝芳华。”
“原来如此,只是岁月无痕吗?”侯逍摇了摇头,道“李公子,且听我一言。”
“还问江南路,看柳细风轻,今宵长夜伴,朝别望青烟。”侯逍说罢,不再去看李慕白,手中拿起桌中酒杯,细细把玩起来。
“还问江南路,
看柳细风轻,
今宵长夜伴,
朝别望青烟。”
读完,李慕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不由的开口道“还看今朝吗?好一个还看今朝!”
李慕白双眼一凝,深深的望着那还在把玩的侯逍,双手端起胸前酒杯,微微躬身,道“受教了,这杯酒,我独饮!”
闻言,侯逍双眼一眯,伸手阻止,道“如此美酒,李公子独饮岂不惜哉?你我对饮,当为美哉?李公子,你说不是吗?”
李慕白微微一怔,望着侯逍,四目相对,只是静静的看着彼此。
不过一瞬,两人纷纷大笑,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侯公子真是好才学。”李慕白淡淡一笑,又道“天下无双对刀剑如梦,而这‘晓风残月’又对‘无可奈何’,以至到最后的‘岁月无痕’对‘还看今朝’,对句竟如此奇妙,在下却着实佩服。”
“李公子才是过谦了。”侯逍摇头,道“从最初的七言,做至六言,而从六言又到最后的五言,字字如珍,句句如对,出题如此之精,才是真正的多才,李公子真是过谦了。”
李慕白缓缓为侯逍斟满酒,笑道“既如此,这藏头诗之精妙,怕再比对下去也无意,那就请侯公子再出一题,如何?”
侯逍做出一请势,深深凝望李慕白,道“李公子,且再出题若何?”
闻言,李慕白皱眉沉思,不过片刻,却了然一笑,道“侯公子,不如这样,我若再出一题,你我而对,如此下去,以你我所学,怕是无所止境。”
“哦?”侯逍点头,问道“那李公子有何好方法呢?”
“也并不算是好方法了。”李慕白淡淡而道“侯公子也知,你我对完对联之后,又对了这接龙诗以及藏头诗,而既然你我以诗为对,那么这样如何,你我以各种诗体作诗,直至将你我所知,全都做完,每人一种诗体作诗,如此接连而去不得重复,直到有一方再无所做而止,侯公子认为这样怎样呢?”
“李公子所出之题,果然不同凡响。”侯逍赞道“李公子既有兴致,侯某自当奉陪。”
“好。”李慕白眼眸大亮,道“侯公子,也知,我李慕白对诗酒独爱,平时闲暇之余,常常作诗,而接下来这首,也属我早期所做,侯公子且请一听,品其意。”
“渺渺茫茫浪拨天,霏霏拂拂雨和烟,苍苍翠翠山遮寺,白白红红花满前,整整齐齐沙上雁,来来往往渡头船,行行坐坐看无尽,世世生生作话传。”
李慕白吟完,饶有所意的看着侯逍,笑道“这首诗名为《临江远眺》,侯公子,可知其为何诗体吗?”
闻言,侯逍哈哈大笑道“如此叠字诗,我又岂能不知,怎能不晓?这一字双音,读的是其意,感染的则是你我这些品诗人的心,李公子你这叠字诗正是如此,我可的说对?”
“侯公子好博学,这确是叠字诗,那么就请侯公子做出一诗,让我来猜吧。”李慕白点头道。
“李公子可要听好了,我这诗体可是要难上一难李公子了,这首诗名叫《四时诗翠蕉图》,有诗亦有图,也是我所做,不过图却不在身边,只能吟其诗句,看看李公子能否猜其诗体呢?”
侯逍挥了挥雨扇,又道“李公子请听。”
“春,春雨晴来访友家花径斜;夏,夏沼风荷翠叶长香满塘;秋,秋月横空奏笛声清怨生;冬,冬阁寒呼客赏梅开雪醅。这就是此诗,请李公子猜其诗体。”
李慕白听毕,慢慢沉思起来,不在言语。
而其周围众人却不明所以,骚乱起来,纷纷议论,坐在其身后的中年男子,杜门门主诸葛军似是忍不住,终是脱口问道“侯公子,这是何诗?我虽对诗了解不曾深,但也独爱诗,可是,却从未遇到过如此之诗,这到底是何诗?是不是诗呢?”
闻言,侯逍看了一眼杜门门主诸葛军,默默无语,只是淡淡而笑。
与此同时,李慕白才是沉声道“这确实为诗,而且非常少见,少见的原因之一,便是这种诗的难点,而少见的原因之二,便是常见,从而引起人们的并不在意,或者说是不注意,但是侯公子的这首是便是连体诗。”
“连体诗有多种,有一字连体,两字连体,多字连体以及句子连体等等,等等,一字连体很清晰,一般是指尾句最后一字同首句第一个字是相同的,以此反复而行,两字连体诸如此意,而句子连体则就像接龙诗一样,或许说接龙诗便是连体诗中的一种而已,而多字连体才是相对有难点的。”
李慕白环顾四周,沉思又道“或许,我如此说,大家并不明白,我来解读侯公子这几句诗句,或许大家就清楚了。”
“春
春雨晴来访友家,雨晴来访友家花。
晴来访友家花径,来访友家花径斜。
夏
夏沼风荷翠叶长,沼风荷翠叶长香。
风荷翠叶长香满,荷翠叶长香满塘。
秋
秋月横空奏笛声,月横空奏笛声清。
横空奏笛声清怨,空奏笛声清怨生。
冬
冬阁寒呼客赏梅,阁寒呼客赏梅开。
寒呼客赏梅开雪,呼客赏梅开雪醅。”
李慕白目视侯逍,道“这便侯公子这首诗的真面目,而这首诗体则为多字连体诗。”
“好,说的好,李公子。”侯逍笑着,端起酒杯,道“我敬李公子一杯,真是知我者,慕白也,哈哈。”
李慕白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拿起胸前酒杯,轻轻一碰,四目相对,一饮而尽。
李慕白开口道“侯公子,我接下来一诗,也要难上一难,侯公子你可要听好了。”
李慕白哈哈大笑,端起酒杯,随即吟道“酒,酒,如痴,如梦,杯中情,酒中醉,心月无痕,长夜无羁,梦不见忧愁,醉不觉心酸。……举杯独望苍天,豪情仍在痴笑,逝芳华,消唇痕,欲与沙流逝,心问天,剑已断,难忘一眸泪。”
众人听到,似觉李慕白颇为感伤,彼此看看,轻轻耳语,却也不知到底为何而感,又为谁而伤。
侯逍似有所想,终是摇了摇头,低声而道“这原来也是一首诗。”
杜门门主诸葛军惊问道“这哪里是诗?这难道不是一首词吗?”
“非也,非也。”侯逍摇头道“这确实是一首诗,排列应该是一字对两字,两字后三字,三字堆四字,以此区分,每每相加,直到最后一句话为止,应该如此来读,大家且听好了。”
“酒,酒
如痴,如梦
杯中情,酒中醉
心月无痕,长夜无羁
梦不见忧愁,醉不觉心酸
举杯独望苍天,豪情仍在痴笑
逝芳华消唇痕欲与沙流逝心问天剑已断难忘一眸泪”
“此诗体,则为宝塔诗,是一字一字逐步叠加而成,而李公子所做此诗是双宝塔诗,我说的可对否?”侯逍笑问道。
“妙,侯公子,你说的太妙了。”李慕白赞道“果然,哈哈,懂我者莫过于你侯逍,侯公子了。”
“彼此彼此。”侯逍深望李慕白,道“知我者,也只有你慕白也,哈哈。”
笑罢,侯逍定下心来,开口道“李公子,可要小心了,下面这首诗,可是侯某认为生平所做众多诗中最棒的一首,李公子你可要品评一番。”
一听到‘最棒’两字,李慕白立刻静下心来,细细倾听,生怕错过一字一句,就连侯逍的动作也印入眼中,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而由此,终是听到侯逍吟道“花开菊白桂争妍,好景留人宜晚天;霞落潭中波漾影,纱笼树色月笼烟。”
李慕白听罢,皱眉看了一眼侯逍,看到那平静的面庞,李慕白眉头紧皱,开口而道“这确是一首七言诗,而且看似简单,诗句优美而连贯。”
说罢,语气一转,再道“既然侯公子,你说这是你平生所做的最棒的一首诗,那可绝不简单,而且又要猜其诗体,就更不会简单。”
似是想到什么,李慕白沉吟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侯公子,好文采,好才学,竟做得如此的好诗。”
“哦?”侯逍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李公子已猜出其诗了吗?”
“听我吟来,便可知晓。”李慕白笑着,开始吟诵。
“烟笼月色树笼妙,
影漾波中潭落霞;
天晚宜人留景好,
妍争桂白菊开花。”
“回文诗,这是一首回文诗,顺读,倒读皆可成诗,这才是回文诗之精髓,而妙的是侯公子,你所作出的诗,不管顺读还是倒读都如此美妙,恍如画间一般,着实精妙,真是好诗,好诗。”李慕白由衷的赞叹道。
闻言,侯逍站立起来,一脸自豪的笑着,道“这也是我在游历天下之时,所看到一美景,不由的诗兴大发,从而做将出来的,怕是如此的机会不会再有了吧。”
此话刚停,只见一道士来至侯逍面前,满头白发还有那长长的胡须都遮挡不住那激动不已的脸颊,只听到“施主,你这首诗着实美妙,不只能顺读倒读成回文,竟还能由此再品出多首诗来,贫道名为咸池昙,正云游四方,不想施主这首诗竟令贫道回味无穷,岂不知施主说见美景在何处?贫道想去往矣。”
侯逍被问的一愣,疑问道“怎么我做的这诗还能品出多首诗来?道长?”
咸池昙笑道“施主就别考验贫道了,贫道都知晓的,就说上一些证明如何?”
“每句诗去掉前两字就便成一首五言诗,菊白桂争妍,留人宜晚天;潭中波漾影,树色月笼烟。而如果将每句诗中的五六字去掉,则又成一首五言诗,其诗则为,花开菊白妍,好景留人天;霞落潭中影,纱茏树色烟。施主就无需考验贫道了。”咸池昙扶须笑道。
闻言,侯逍擦了擦额头前的汗水,不断的道“惭愧,惭愧……”
咸池昙不明所以,遂问道“那施主可告知贫道那美景在何处吗?”
“我却不知。”侯逍摇了摇头道“当时只是路经而过,并未停留,所以我却不知。”
闻言,咸池昙略显失望,似有不甘道“那施主既已成诗,为何不留下题诗再走,也好不枉看到美景吧。”
“当时只是路经而过,而诗也是看至此景并未成诗,只是走后所感才逐渐成诗,所以再无可寻其景,这也算是遗憾吧。”侯逍微微摇头,遂不提。
咸池昙点头,道“那施主,可还知其大概位置呢?贫道想要去寻觅一番。”
“应该在湖北,那时我应该在那里,不过地方太大,我也无力再找,如若道长寻找到,那就将我这首诗留念在那,也算是了结我的遗憾罢了。”侯逍叹气道。
“这……”咸池昙似有迟疑,不知该说些什么。
侯逍看着咸池昙左右为难的表情,黑眸一凝,道“既同为爱诗之人,何分彼此?道长且做就是。”
咸池昙指了指侯逍的胸前,道“施主,果然好个心境,如此,贫道去也。”只是说话之间,已然出离客栈远去。
看着那已远去的身影,侯逍低语道“不过是顺天从命罢了。”
侯逍转身,才是看到,李慕白手中拿着酒杯独饮起来,手指轻点李慕白笑道“李公子,你可好自在啊,哈哈。”
李慕白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不过多饮得两杯,侯公子就别介怀了,来来来,我在做几首诗来与你我助兴如何?”
“好好好。”侯逍坐下,笑道“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闻言,李慕白又是哈哈一笑,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醉而朦胧,双眸似有迷蒙,缓缓吟道“酒,琼浆玉液黄金樽,入口柔烈醉人心,尘世喜悦忧心事,首当消遣唯此君。”
“好酒。”李慕白大喊道“来来来,侯兄陪我共饮,哈哈。”
说罢,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侯逍见状,扶住李慕白,道“白兄醉矣。”
“未醉,未醉。”李慕白手提酒壶,站立起来,环目四周,仰头提壶灌入口中,大笑道“大家同饮,同饮,我李慕白作诗助兴,哈哈……”
不待众人多做反应,只见李慕白猛的将手中酒壶放置桌上,身躯微微摇晃,笑吟道“酒之情,不必金樽盛琼浆,一碗浊酒尤醇香。但有相知诉相思,何需醉乡作故乡。”
“大家喝。”李慕白大吼,继续而吟“酒之味,满腹心思付杯樽,酒中滋味只三分。琼浆玉液终是空,秫酒浊醪味最真。”
“同饮,同饮!”李慕白为侯逍斟了一杯酒,道“侯兄,同饮,同饮!”
“哈哈……,来来,大家继续喝。”
李慕白又提壶朝口中灌了几口,继续吟道“酒之德,闻言尧舜酒千钟,我今以之问孔融。若将梅花植杯中,不知可会别样红?”
身旁的侯逍看到此状,不由赞道“这才是‘酒中诗仙’李慕白了,‘酒中诗仙’呐,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李慕白再吟一首,“酒之评,清酒涨落秦淮岸,浊醪奔流黄河浪。多少沉浮在其间,把酒向天空长叹。”
众人纷纷叫好,频频举杯大口喝酒,李慕白大笑仰天望月,醉眼朦胧,再吟一诗“酒之名,苦露顷刻可忘忧,百花千日堪解愁。君山红友竹叶青,女儿立爱桃花酒。”
至此,李慕白似是再也站立不住,猛的坐于座上,眸眼微闭,似是睁之不开,口中狂笑,又道“将军醉,擎杯且忘身后事,征途漫漫醉方知,他日立马天幕下,一战成为万古诗。”
“好诗,好诗。”众人大吼狂叫,杯杯相碰,碗碗相碰,已到后来的坛坛相碰,大口灌酒,一时间豪气冲天。
而此,李慕白轻轻举手,双眸紧闭,抬头摇晃,又道“贵妃醉,袖起云飘蝶双飞,莲动裙摇歌徘徊,青春已随杯酒尽,泪向清宫心恨谁。”
众人不知在喊些什么了,杂乱不堪,纷纷狂吼‘诗仙,李慕白!’‘诗仙,李慕白!……’
李慕白似是听到,只是傻笑起来,不断的傻笑,手猛的一提将酒壶提起全部灌入口中,直至再无酒水,狂吼道“侠客醉,扶剑起身身将倾,持杯对月月迷影,忍把情愁一饮尽,眉凝目若乘笑行。”
吟毕,李慕白猛的趴在桌子之上,似是再无力而起,口中只是念念而道“才子醉,人人笑我为情痴,我叹世间情谁知,停杯放歌渺风月,却向醉中觅真诗。”
至此再无话语,众人见状,纷纷大笑,道“诗仙醉了,诗仙醉了,哈哈……”
侯逍见状,不禁菀然一笑,摇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说着起身将李慕白抬起,对众人道了声抱歉,迈步向客房而去,只是耳边听到那已醉的李慕白喃喃而道“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
看着侯逍已离去的背影,那不远处的黄色锦衣的公子不觉一笑,自语道“恩?这就是江湖吗?有趣,果然有趣!”说着,独自斟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