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者端着餐盘过来，洛周周给自己胸口掖好餐巾，开始专心吃饭。
    身后那桌也停下交谈开始用餐。
    “这个餐厅的大厨相当出名，你尝尝看。”陈文召已经平静下来。
    这会儿他已经想好了，先吃完这顿吧，毕竟是洛将军的公子，就算没有后续，也不能将人扔下就走。
    刚见到洛周周时，他心里是很惊喜的，可一番交谈后，现在对他已是彻底没了兴趣。
    两人安静地吃着，只听见刀叉偶尔轻碰餐盘的声音。
    陈文召无意中抬眼，看见洛周周低垂的长睫，鲜红的唇，微微鼓动的脸颊，心里不由又开始活泛起来。
    他犹豫着想，要不说点什么，再了解了解？
    刚打定主意要开口，就觉得后颈一阵凉意，有风突然灌入皮肤。
    陈文召心里一紧，糟糕，这是腺体贴松了。
    他坐直身四处张望，想唤侍者过来，取枚腺体贴去洗手间补上。
    这时，洛周周突然放下刀叉，耸动着鼻子左右闻起来。
    “你闻到了吗？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他皱着眉头问陈文召。
    omega能闻到alpha的信息素，腺体贴松动后，味道就飘了出来。
    但这问题太过隐私，涉及到性|腺，陈文召无法对洛周周解释。
    他只能尴尬地举起右手，希望远方的侍者快看到他。
    洛周周还在身边嗅闻，直到嗅到陈文召的方向，然后顿住了动作。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倏然反应过来，赶紧坐好道歉。
    陈文召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尴尬地僵坐着。
    洛周周不再到处嗅闻，可也吃不下东西，只端起面前的水慢慢喝。
    他心里想，原来这是陈文召的体味，虽然难闻了点，但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不过……这体味好像狼人。
    陈文召他是狼人吗？
    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就没发现第二只吸血鬼，但是这里有狼人？
    有名侍者看到了陈文召举起的右手，走过来低声询问。
    “请帮我拿一块腺体贴。”陈文召也低声道。
    那侍者飞快地往他后颈瞟了眼，说：“先生请跟我来。”
    陈文召站起身，对洛周周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洛周周点点头，看着他跟在侍者身后急匆匆离开，重新拿起刀叉，准备再吃一点。
    可这味道真的很难闻啊，而且还久久不散。
    洛周周又放下了刀叉。
    陈文召可能就是吸血鬼的对立种族——狼人。他的体味带着刺鼻的腥膻，让胸腹间隐隐发闷。
    洛周周长长出了口气，看来不能让陈文召做自己的仆从兼保镖了。
    种族对立暂且不论，他从来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是整日被这味道包围，自己迟早要成为被活活熏死的吸血鬼。
    趁着陈文召还没回来，洛周周忍住干呕的冲动，对着另一名侍者招了招手。
    年轻的侍者很快过来，弯下腰询问：“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有空气清洁剂吗？在这里喷点。”洛周周指着身周说道。
    那侍者微微错愕，接着闻了闻，说：“先生，可是这里空气很清新啊。”
    洛周周看向他，说：“这么刺鼻的味道，你没闻出来吗？”
    那侍者又努力嗅闻，然后回道：“没有闻到，不过先生需要的话，我就喷上空气清洁剂。”
    洛周周想说需要，非常需要。
    但看到大厅口出现陈文召过来的身影，便说：“算了，不用了。”
    那侍者应声离开。
    陈文召落座后，说道：“真是不好意思。”
    洛周周摇头，说：“没事。”
    陈文召换了腺体贴，人也轻松了很多，拿起刀叉说：“那继续享用咱们的晚餐吧。”
    说完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洛周周捧着那杯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犹豫片刻后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陈文召，你是狼人吗？”
    话音刚落，洛周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短促，但明显很愉悦的轻笑。
    “你说什么？”陈文召以为自己没听清，询问道。
    洛周周转身看了看，见身后那桌在轻声交谈，便往前趋了趋身体，再次压低声音问道：“你是狼人吗？”
    陈文召这次听清了，放下刀叉茫然问道：“狼人？”
    “嘘。”洛周周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并观察着他的神色，想从他脸部表情捕捉细微的情绪变化。
    “你问我是不是狼人？”陈文召不可思议地又重复了一遍，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洛周周这下很清楚答案了，不再吭声，只低头喝自己捧着的水。
    陈文召的呼吸渐渐粗重，脸色也开始涨红，“洛公子，是洛佩将军征求我的意见，而我也是抱着相当大的诚意来的。”
    他腾地起身，去抓旁边衣帽架上的外衣和皮包，嘴里说道：“若是洛公子不想和我相亲，一开始就可以说清楚，用不着这样装疯卖傻。”
    “相亲？”洛周周本来垂着头，捕捉到这个字眼，惊讶问道：“不是说给我找贴身侍从吗？”
    洛周周刚问完，和他仅隔着一排绿植，背靠背的那位客人，又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过各自震惊中的两人都没有留意。
    陈文召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拎起皮包，将外套搭在臂间，气冲冲地走了。
    洛周周怔了片刻，打开手腕上的终端，在通讯录里查找到了陈文召。
    这是为了防止他在餐厅找不着人，洛佩在上班之前给他输入的。
    “陈先生，我是洛周周，这其中是有误会，我真诚的向你道歉。”洛周周写完字，点击发送。
    滴一声，发送失败，显示已被拉入黑名单。
    洛周周只得收好终端，又坐了会儿，准备回家。
    他刚刚起身往大门走，身后便传来侍者的声音，“先生，先生？”
    随即一人快步走了上来。
    “先生，您那一桌还没有结账。”那侍者彬彬有礼地说道。
    “哦。”洛周周在周身摸了一圈，才记起洛佩夫人虽然给他准备了钱包，但是忘记带出来。
    不过还好有终端。
    他抬起手腕，和侍者手腕上的终端对上。
    “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终端传来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洛周周不死心地又将手腕对上去两次。
    “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
    “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
    是了，之前逃跑被抓回来后，洛佩就将终端收走，把自己的账户也给冻结了。
    在侍者越来越复杂的目光下，洛周周问道：“可以欠账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欠账。”侍者回道。
    要不，用终端联系秦副官来帮自己付账吧，洛周周只想出这个办法。
    终端连接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后才接通，一道柔和的女声传了出来，“您好。”
    洛周周疑惑地看了下拨通界面，显示正是秦副官。
    “您好。”那边又说话了，“秦副官正在开会，所有会议者的终端都不允许带入会议室，请你一个小时后再拨打，谢谢。”
    洛周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串“嘟嘟”的忙音，对话已经被切断了。
    那怎么办呢？
    洛周周和侍者面面相觑。
    毕竟出入这家餐厅的非富即贵，年轻的侍者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替他付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洛周周转头，看见刚才和他背对背坐着的那名客人走了出来。
    身形高大一身军装，双手抄在兜里，压低的军帽下，是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玛土撒拉洛周周，咱们又见面了。”楚封勾起唇角微笑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楚封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门童将自己的车开来。
    洛周周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安静如鸡。
    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从停车场方向开过来，缓缓停在台阶下，楚封大踏步走过去，拉开驾驶室门坐好。
    洛周周静静地站着，准备在楚封离开后再回家。
    他已经用终端查看过路线，这里到家有十几里，自己身上没有钱，等会慢慢走回去好了。
    没想到他一动不动，那车也一动不动。
    片刻后，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楚封低头从里面望出来，对洛周周命令道：“上车。”
    洛周周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慢吞吞地下了台阶，打开副驾驶门上了车。
    “去哪里？洛将军府邸吗？”楚封发动了车辆。
    洛周周现在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自由了，想去贝亚尔铎警署找陈思翰，就是不知道楚封愿不愿意送他。
    楚封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转头看向他，说：“我不带小朋友回家过夜的。”
    “我想去贝亚尔铎警署，可以吗？”洛周周问道。
    然后又正色补充，“我不是小朋友，而且我也不会去你家过夜。”
    “哦？你去那里做什么？去熟悉禁闭室环境吗？”楚封还是没有开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洛周周想了下，道：“我想去看望一个朋友。”
    明确的说，现在陈思翰还不认识他，算不上朋友，但很快就是了。
    所以洛周周说出来时，一点也不心虚。
    “想让我带你过关卡，连粘大胡子都可以省了？”楚封微微眯起眼。
    洛周周连忙给他展示手腕上的白色手环，“我可以过关，洛佩将军把终端还给我了。”
    楚封瞥了眼那手环，没有再问，松开了脚下油门。
    军用越野像一条游鱼，汇入车灯连起的海洋。
    安静中，洛周周看着外面，嘴里说道：“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今天谢谢你了。”
    楚封正在开车，没有回话。
    他从后视镜看着后方，只松开方向盘上的右手，半握成拳，伸到洛周周面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浅棕色，洛周周不明白他突然伸来做什么。
    但瞬间就反应过来，也将自己右手握成拳头，和那只手抵了下，嘴里轻声道：“yeah!"
    车辆拐上大道后，楚封转过头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来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洛周周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将他的手握住，上下握了握。
    “你不是要还我钱吗？我只是让你加上我的终端。”楚封视线落在被握住的右手上。
    接着转头看前方，继续单手开车，右手伸着。
    “哦。”洛周周松开手，将自己的手腕和楚封的手腕对了下。
    两块透明的三维显示屏从他们相叠的手腕弹出，楚封说了声，“通过。”
    “滴”一声后，显示屏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