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你祖宗
金妈妈点头,“是啊,就他一个,也没有叫姑娘陪着,只是叫了一桌酒菜,不过瞧着也没有怎么用,还给了多的银两……”原本还担心闹出什么奇怪的事,结果这书生只是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金妈妈,你这间房间从今日之后就干净了。”阿阮淡淡说着,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正瞧见齐远山从楼下经过,她抬脚便走,闵文二话不说赶紧跟上。
金妈妈瞧着几个人奇奇怪怪的,也不以为意,只对着屋子里拜了拜,口中念着:“松儿啊松儿,你安息吧,妈妈定然会找师傅来超度你的,你生前妈妈待你也不薄,你可千万别害妈妈啊。”可她却未注意到,往常她来时屋里那时不时微弱的凉风,已经再也没有了。
**
金香阁三楼上,塑夜凭栏望去,轻声道:“阿阮追去了。”
软骨头一般倚着栏杆坐的没个形状的帝江仰头饮尽杯中酒,轻瞟了一眼,却抬头望向天空,突然道:“既然来了,不若一起喝一杯?”
屋檐上嗖的飞身进来一人,正是魔界尊主明成,屋里的姑娘们吓了一跳,好在红梅反应很快,几人都是专业的,并不打探客人,尤其是这样神秘又不差钱的……表演中断了一息之后便就又恢复如常,红梅给明成斟了一杯酒。
帝江瞧着几位姑娘,眼角一弯,笑道:“这里不错,尤其是美人。很好。”
他执着酒杯,眼角带了几分微醺之意,端的是天上人间难寻的颜色,几个被夸奖的美人俱都红了脸颊。
明成呵地笑了一声,执起酒杯来饮上了一口,“还以为这人间的酒有多好,竟让你如此留恋。”
帝江笑了笑,“你这种粗人,不懂。”神界的人素来不饮酒,而仙界的酒从来不醉人,唯有这人界,不管酒好酒坏,能醉人。醉是个好事啊,醉了,能看见再也看不见的人,醉了,才觉得这漫长的生命,仍在活着。
明成嘴角扯了扯,不想和他鬼扯,还是说回正事,“你家这小徒弟不大听话啊,都说了让她等着了,这就单独行动了,还带着两个凡人,我可先说好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家轩儿可不背着个锅,你迁怒也不要找上我们魔界。”
帝江嗤笑一声,“堕仙成魔,魔界素来擅出反骨,怎么就出了明轩这么个守规矩的。”
明成噎了噎,他家这傻儿子被他教的守规矩守的有些过了,虽说清平竞技之前的历练规定了不可为自身方便使用术法,但是历练签出了问题的事是大事,用术法送个信不就好了?!还值当的自己亲自跑来跑去的递消息么?!偏偏是他亲自教出了这么个认真又死板的儿子,让他抱怨都没处说,更让他郁闷的是,这事的初衷是期待再得一个女儿,可女儿没得着,儿子还被教傻了,比正派还正派……
“哎……”明成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无奈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帝江望了望天空,眯起了眼,“放心吧,会回来的。”
塑夜知道,这是让他放心,但这话同时也是对明成说的,他望着阿阮离开的方向,心道纵然帝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师父,但阿阮这一生也许遇到了帝江会少一些磨难吧。
**
杜府。
思文取了水来,将水盆放在架子上,轻声问道:“小姐,还不歇么?”
杜飞雁放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
思文:“小姐可还是因为那婚事难过?”
杜飞雁又是摇头,淡淡地说道:“思文,我并非是因为婚事难过,只是在想,这男女婚姻到底是什么呢?世人皆认为男婚女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我却想不明白。女子的一生,若是不嫁任何人,难道就只有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么?”
“小姐!这,这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一个齐公子一个小侯爷么,就算不嫁给他们,天下男儿多了去了,咱们再选别的合适的人便是!说什么……做姑子什么的……您可千万别多想!”
她这一番言论实在是太过大胆,思文慌张地差点碰倒了水盆架,她知道这是杜府,没人能听见,心却还是怦怦直跳,小姐好歹是官家小姐,婚事上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像她,她现在年龄还未到,但总有一天年龄大了也要嫁人的,到时候可轮不到她来挑拣,看主子高兴,随便有个合适的人便也就嫁了。
但是正如小姐所说,男婚女嫁是自然的事情,她也想有体贴的夫君,但是却也并不多求,因为下人就是下人,女子就是女子,在这个世上,女子嫁了人,便要一辈子守着婚姻,忠于婚姻。
杜飞雁叹了一口气,“思文,我不是要去做姑子……我只是觉得,女子在这个世上,除了嫁人,还是有很多价值的,女子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有了夫君,有了家庭,但活着的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么?人终归是要为了自己而活,如何能将自己的余生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也多亏了那位阿阮小公子点醒了她,不然她也想不到这些。
思文苦恼地看着她,“小姐说什么思文听不懂,但是思文知道,这是不对的!女子除了心系自己的丈夫扶持自己的丈夫,又能有什么作为?倒不如找个好夫家,到时候便什么都有了,只管做少奶奶享清福不好么?”
“听不懂也没关系。也许也就那位阿阮小公子能懂了。”杜飞雁苦笑一声,知道与思文说不通,不仅是思文,恐怕,她这大胆的想法没有人会理解没有人会赞同吧。
思文想起那人来,又道:“奴婢瞧着那位小公子倒是不错,若是小姐等得,过两年倒也不妨事。若是等不得,那位年长些的公子也不错!”
“好你个思文,竟然开起主子的玩笑来了!”
杜飞雁佯怒,脸红了红,那阿阮小公子私下问她的话思文没听到,那阿阮小公子明显是春心动了,正是懵懂,让她来看十有八九是个姑娘家,不是小公子,倒是个小小姐,只是人家既然女扮男装便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她尚未有证据确认这事,即便能够确定也不会揭穿,这时被思文误会了去,还开她的玩笑,让她羞赧不已。
“本来就是嘛,小姐还是少想些有的没的,赶紧再找个心上人才是,到时候”思文笑嘻嘻地吐着舌头,跳到一旁,躲过杜飞雁软绵绵的拳头。
“原来杜小姐这么心急,齐某倒是不知,冰清玉洁的杜小姐,内心里也是这么个耐不住寂寞的。在闵小侯爷面前还装作不急着出嫁,这会儿就急着给自己找下家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正闹作一团的主仆二人忽然停住,二人互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杜飞雁撞着胆子问,“齐远山?”
门外的人呵呵笑了一声,“正是在下。”
杜飞雁拧起了眉头,之前他们相见都是在白天,更是有父亲在场,昨日刚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情,她也与父亲说过了自己的想法,父亲也与齐远山含蓄地表达了并无意再结亲的意思,怎么他竟然会直接找上她?还是在夜里?莫非他被激怒了,想要坏了她的清白来逼她?
她心中所想被思文喊了出来。
思文气恼地将杜飞雁护在身后,冲门外喊道:“你怎么进来的?难不成齐公子是想坏了我们小姐的清白逼婚不成?”这样毫无规矩地大半夜出现在小姐闺房外面,和那些登徒子又有什么区别?思文觉得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齐远山的好话,真是自己眼瞎。
齐远山并未着急动作,缓缓说道:“逼婚?这世上女子千千万,难不成齐某能娶的就只有杜飞雁?”
“你!大胆!”思文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一个穷书生,若不是我们小姐欣赏你,救济你,前阵子早叫你病死了,哪还有机会来气我们小姐!”
杜飞雁拧眉,“思文!不必多说。”前段时间齐远山生了一场恶病,可怜他为了给他娘治病早就家徒四壁,杜飞雁惜他才华,与父亲商量,派人以杜府的名义送去了药材,将齐远山从生死边缘拉了一把。
齐远山却不领情,恨声道,“一个小小的编修府上的下人,也敢看不起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出身又能决定什么?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这些人踩在脚下!”
杜飞雁微微愣住,若是以往,齐远山定然不会这样有野心的说话,他大半夜找上门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给自己出气吧,想起那阿阮小公子所说的话,说什么齐远山求助妖魔……难道他想要的是这天下?
思文却没有听懂齐远山的野心,却也听出了齐远山话中的危险气息,她将杜飞雁往后拽了拽,厉声道:“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想要将门锁上。
齐远山哈哈一笑,“那我只好让你叫不出来了。”说罢,砰的一声,门被震开来。
思文大惊,然而事发突然,她就站在门后,跑是来不及了,身子被门撞倒在地上,只来得及撑起地面,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齐远山一身邪气,毫无以往温润的书生气,反而眼角微红,有些煞气。
思文连滚带爬地回到杜飞雁身边,将杜飞雁护在身后,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侍女,平日里杜飞雁待她极好,重活儿都没有让她做过,她这小小的身子,对杜飞雁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强大的保护。
主仆二人握紧了手,都被突然闯入的齐远山吓坏了。
杜飞雁一个深闺女子,哪里见过这种情景,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身子微微上前,“齐公子,你所做的事我并没有追究,只是飞雁发现终归是和齐公子你志不同道不合罢了,做这副纠缠的样子,不觉得难看么?”
“纠缠?”齐远山低低笑了几声,收起笑意,冷声道:“杜小姐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编修之女,齐某还不放在眼里。你放心吧,今日来不是为了纠缠,是为了了结。”
思文眼中含泪,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懂,她只知道现在很危险,她吸了口气,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来……呃……”
“不用叫了,这里被我设了结界。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齐远山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思文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杜飞雁本能地去抓他的手臂,可还未碰到他,便被他身上的一股力量震开。
“结界?那是什么……”杜飞雁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哈哈哈哈,难道这就是力量?”齐远山眼中微微露出杀气,自语道:“原来,握有力量就是这种感觉,生杀大权都在我手中!”他望了一眼脸色憋红,腿脚不停扑腾的思文,手指微微并拢,越发用力。
思文自小便是侍奉在杜飞雁身边的,眼见她如此痛苦,杜飞雁再也无法忍受,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她抱住齐远山的腿求道:“齐公子,求你放了思文吧,她只是个小丫鬟,你想要怎么样,和我说!”
齐远山眼瞳看不见光,却道:“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你了。这是惩罚,惩罚你们这些看不起我齐远山的人,也是奖励,奖励你们终归还是能赎罪的。”
杜飞雁瘫倒在地,怔楞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远山却并未与她解释,只是手腕猛地用力,听得咔嚓一声,思文的脖颈突然歪到一边,脸上的血色褪去,只余下一片死灰。
“啊——”杜飞雁大叫着扑去,“不要!不要!思文……”
齐远山将他一脚掀开,有些恼意,“都说了,别着急!”他的手并没有放开思文的脖子,像是拖着一件物什,另一手开始解衣带。
大受刺激的杜飞雁已然没有了心情去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她眼睁睁地看着齐远山半褪了上衣,他背上像是有什么图案,有东西飞了出来,围绕在思文周身,而齐远山微微仰头,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般,直到那些小东西又飞回他的后背。
这太诡异了!杜飞雁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意识。
齐远山将思文的尸体重重一抛,手指抿过嘴唇,手伸向杜飞雁的脖子,语气嘲风道:“杜小姐,让你久等了,现在就到你了,想必你这个小姐的魂魄要比这下人高等一些……”
杜飞雁眼中无神,只愣愣地看着齐远山伸过来的手,目光又移去看地上毫无生气的思文,连躲闪都忘记了。
“嘶——”
齐远山尚未碰到杜飞雁,便觉腕上一疼,定睛一看,是一个细小的圆环打了过来,震得他手腕发麻,整个人都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而那手环如同被人操控一般,一个回旋又要击中他,到底是承了妖法的,齐远山脚步移动,侧身躲过了一击。
“是谁?!”
阿阮甩出一个结界将闵文和飞云护在里面,这才得空接回飞来的克己手环,往手腕上松松一套,拨了束在头发上的诛邪绫,笑了一声,“你祖宗。”
她长发高束,端得是英气,只是这青丝落下,铺在身后,屏风而动的样子,配上那摄人心魂的眉眼,怎么看都是一个女子,而此时,她手中红绳不知何时变得长了许多,飘动在空中,绕在她的周身,仿佛有生命一般。黑夜中,少女红衣墨发,一双眼睛渐渐变成通透的琉璃色,如天神降临。
而这天神,却说着一句不大符合身份的话……
闵文和飞云大受震撼,定睛看着那迷人的少女,忍不住喃喃道:“这也太……太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