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吧……”小黑摸摸有些发烫的耳垂，老白刚才在他耳边说的几句话气息滚烫，吹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老白竟然让他鼓动王化作凡人去接近王后？他以前确实这么提议过，被王回绝了啊，老白还训斥了他呢，怎么现在又来这么一出？
    小黑偷偷瞄着笑眯眯的老白，很是迷茫。
    老白像极了慈爱的前辈，眼睛眯起来，叫人看不出情绪，他伸手摸摸小黑松软的头发，“我之前不同意也是因为那个云阮年纪太小，不适合咱们王，现在她长大了，瞧着也可以试试，王不是也挺感兴趣么。”
    小黑有些高兴，捉了他的手下来，眼睛亮晶晶的问他：“前辈也承认王后了？”虽说阮阮是鬼王令认准的王后，可他瞧着也很是喜欢她，不是说女儿家就是要能安家的么，那么个柔柔弱弱的样子，懂事又乖巧，王性子冷淡，她也定能体贴，所以他很喜欢这个王后呢。之前前辈一直都不满意，现在终于改变态度了！
    老白也不急着抽回手，却是有些深思飘远，只笑眯眯地点头：“嗯。”
    实则是他发现这几年王一直在查云阮的来历，纵然是查不到，但是王虽然忘了，他没有忘，不用查也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就连冥界都查不到那个人的过往，那就说明她根本不是轮回而来。原本不该存在的人却回来了，这里面除了阴谋他根本闻不到别的气息，这人以前没有爱过王，前世又死的那么决绝，怕是回来也不是为了王。更何况，她回来了可是先去找了那位呢……
    这样的人，如何能为王后？老白面上在笑，心里却笑不出来。
    五年前从宁家老宅回来的那日，王突然对他说：老白，你跟在本王身边最久，你可知道一个叫阿阮的小乞丐？
    快千年了，再次听到那个名字还是让他心口一震，若不是知道喝了醉梦三生没有人能想起来忘却的事，他几乎要站不住，想也是可能在时间洞里看见什么。自家王上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本王想起来么？”
    想起来做什么？想起来也是人家的爱恨纠葛，你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他当下垂首，直接道：“醉梦三生让人忘记的事，都是对饮醉之人来说最痛苦最无意义的记忆，是无解的。”
    他将那痛苦无意义咬的很重，上头的王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没了声息。他是不怕的，他只当王上固执，对这位王遮掩倒不如给他知道他想知道的，就算他不说，王也会去自己查，不过他也不担心，因为他早就查过了，云阮这个人根本在冥界查不到记录，王上除了好奇心，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这些年王上让小黑打听过云阮的消息，他阻拦不了，况且王上这人越是阻拦越是会疑心，反而让他更加执着，倒不如撒手任他去了，反正他什么也查不到，江少又对那人势在必得，所以如今便换了想法，不如以进为退，因为云阮到底是长大了，那位江少根本就不会让王上有什么机会，就让王上亲眼看看他二人是有多深的纠葛，自己死心了，就算是醉梦三生真的让他醒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白自己也知道，这是自己的私心，说他僭越也好，说他是不忠也好，他是亲眼见过王受苦的人，这一世，怎能让他重蹈覆辙。
    小黑是不知道老白这份私心的，他来冥界来的晚，只知道王上喝过醉梦三生，忘记过些事情，倒是不妨碍做个好鬼王，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当他是王上是主子。没想到老白现在也支持王上和王后了，他真的觉得开心，再说能去人界玩他自己也偷着乐呢，这哪里是惩罚，简直是个美差啊！
    他拍拍小胸脯，讨好地看着老白：“前辈，包给我吧！你就准备等着去人界一起玩耍吧！”
    老白扶额，他什么时候说要去人界了，只是想着王上自己去看清事实罢了，就当给王上放假了，怎么这孩子以为他们三个都要去么？还玩耍……头疼地挥了挥手，打发小黑走了。
    小黑自然是开心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是夜，塑夜算了算人界的时间，打算去看看她。听说她的生日快到了，给她带个礼物好了。但是人间那些俗物他并不喜欢，还是冥界的东西更好，可是冥界的话，就算是礼品也都做得恐怖至极，没什么正常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说起来他是毫无经验的，事实上也不知道正常人界女孩家都喜欢什么。
    见自家王上偷偷去了冥界集市上左看右看又空手回来，小黑皱着眉头替他着急，他这么聪明，当然知道王上是在想什么了，因为王后过生日的事还是他回来禀报的呢！
    “王……属下听说人界的女人大多喜欢花啊钻石啊这些东西。”
    “花？钻石？”塑夜转身看到贼兮兮的小黑，脸色微沉，轻咳一声，“花倒是有彼岸花，钻石是个什么石？”
    小黑差点栽了一下，王上清心寡欲的，向来对人界不感兴趣，执掌生死却也从不迷恋人间，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也是正常，只是突然觉得一个男人竟然连钻石都不知道，感觉上不是很帅啊……
    马上就要去人界，王上怎么能做一个不帅的男人？！小黑脸上严肃起来，打算好好给王上培训一下做人的秘籍！
    一刻钟之后，塑夜给一直滔滔不绝扰的他脑子里嗡嗡响的小黑下了个禁言咒，来到忘川河边，仔细摘了一把彼岸花，冥界别的花没有，唯有这彼岸花开的绚烂，千百年都不曾凋零。
    云清山上有结界，但是对塑夜来说并不构成什么阻碍。
    这些年一直没有见过云阮，一方面是他为了压制自己的好奇心，也并未将她想的那么重要，一方面也是江熙宸太过防备他了，他堵着气，也懒得来给自己添堵。
    不过，今天听说了引魂灯的事，又刚好快到她的18岁生日，听说人界18岁成人，他便想来看看她。
    “小师叔，这里真的有人参精么？”云阮蹲在后院里，拿着荀琅给她的小铲子随意地翻着土，压根儿不相信人参精会长在自家后院里。
    “当然有了，小师叔还能骗你不成，要不是今晚大师兄不在，你可没机会见人参精。”
    荀琅善花草丹药，对六界的植物类十分感兴趣，而花草植物类的妖精也是妖界里最柔和的一种，交道打得多了，他向来与这些花草类精怪交好，这道观的后院说是后院，整个道观都在山上，随便圈了个园子就当后院，有人参精有什么奇怪的。
    想起师父江熙宸，云阮松了一口气，往常这个时候便是宵禁了，师父管的严，子时以后可是严禁出房门的，别说是自家后院里挖个人参，就是开个窗户赏个月光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云阮冲荀琅调皮地眨眨眼睛，握紧了手里的小铲子，撒娇道：“是是是，都是托小师叔的福才能见到人参精，今晚可是小师叔带阮阮出来的，您可千万别告诉师父。”
    荀琅好笑地看着她，她那双浅色琉璃般的眼睛在夜里似乎有光，忍不住捏捏她终于被养的有些圆润的脸颊，“小丫头，也知道是托了小师叔的福，还敢威胁我？”
    云阮嘻嘻笑着躲开他的魔爪，讨好道：“不敢不敢，小师叔最好了！”
    荀琅无奈地笑着摇头，因为看起来像是同龄，这小丫头对他一样没大没小的，他也很喜欢她，不同她计较，瞅着都要惯出毛病来了。要是这小丫头哪天知道他活了很久会是什么表情啊？哎，她今生生在人界，还是别吓唬她了。不过，什么时候他这个小师叔成最好的了，之前师尊灌顶的时候不还是师公最好么？再之前不都是一直是师父最好的么？
    这小机灵鬼，将大师兄的不要脸学了个十成十。荀琅心情不错，心里暗暗骂她，还是对这小师侄喜欢的紧，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趁大师兄不在偷偷带她出来看人参精了。
    云阮身上有鬼王令，塑夜稍微感知便知道她在何处，循着气息如在自家宅院一般到了后院，还未见人，就听见她与荀琅的对话，透着股子可爱娇俏，让他不禁莞尔。
    荀琅耳朵一动，听到身后动静，警惕地起身，却见竟是塑夜，瞬间便卸去了戒备，笑道：“塑夜哥哥，好久不见，今天怎么得空来玩了？”
    这话说的……虽然五年多里没有见到云阮，但是这云清山他还是来过的，除了云阮，其他人也是见过的，倒也算不上多久吧，而且来玩？这么晚？
    塑夜听出了一丝揶揄的味道，也不知道荀琅是个什么意思，总感觉荀琅话里有话。
    “大大大大大帝……你是要来拿回引魂灯的么？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还没有找到。”云阮尴尬地蹲在地上，手里还举着小铲子，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帝，我把引魂灯弄丢了……说了会还的，我肯定找回来还给你。”虽然师父和她说自会寻找不用她管，可是她自责的很，一有机会也都在寻找。
    “……我不是来找引魂灯的。”我是来找你的，这么寻常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塑夜总觉得碍着荀琅，没有说出来。
    塑夜苦笑不得，引魂灯是冥界圣物不错，但他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而且江熙宸为了她对自己没有亏欠，定然也是会找回引魂灯的，所以他知道了这件事也和没有知道差不多，他并没有很关心，反而是她，看起来真的是很自责。
    荀琅低头笑了一声，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云阮，可是云阮总觉得引魂灯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也是她亲自去向大帝借回来的，一路上都是由她抱着的，可是就那么丢了……还是在她和师父出去聊天的时候丢的，怎么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阮阮，放松点，大帝真的不是来找引魂灯的，不然怎么会带着彼岸花来。”荀琅好笑地拉起云阮，擦掉她脸上蹭的泥土。
    云阮这才发现，原来大帝手中拿着一把鲜红色的花，那花有些特别，虽然人间也有这种话，可冥界的似乎更是绚烂更娇艳，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寻常植物。
    刚才她一直蹲着，没能看到身量，此时一站起来，塑夜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原先都不到他胸口，现在看着已经到他肩头了，五官也长开了，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一只，只显得眼睛大，如今脸庞圆润了不少，大眼睛鹅蛋脸，小巧的鼻子樱桃口，依旧可爱，却也多了一分少女甜美，尤其那一双琉璃双眸，长睫毛忽闪着，怕是能让人融进去，身子看着纤弱，但却没有小时候那种营养不良的脆弱感。
    看来，江熙宸将她照顾的很好。说不上高兴或是失落，塑夜点点头，将手中的彼岸花递了出去，“听闻你快到18岁生日，所以来看看你。”
    云阮看着大帝，又看了看那花，心想应该是送给她的，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谢谢大帝……”
    来看看，所以还送了花？荀琅瞧着，眼睛眨了眨，一向清冷的塑夜，竟也懂得送女孩子花了？只是这彼岸花，没什么好意义啊。
    彼岸花的话语，死亡、分离、悲伤的回忆。
    抿了抿唇，荀琅先一步出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笑道：“果然是生在冥界的彼岸花，和人界那些冒牌货不一样。看起来是不灭之花吧。”
    “嗯。”塑夜淡淡点头，人间四季，总有芳菲殆尽之时，而冥界没有四季，只有无限绵延的时间，生在冥界的彼岸花是冥界唯一生存的花朵，是往生之人的希望，千百年来，彼岸花永不凋零。
    彼岸花在忘川看尽往生之人的一生回忆，被那些往生人的记忆滋养着，围绕在花朵上的灵光，便是那些记忆中的灵气，或美好或悲伤，只要是有意义的，都会被彼岸花认为是灵气。
    荀琅开心地将彼岸花往园子里种，“那就多谢塑夜哥哥了，这彼岸花只有冥界有，想来种在园子里也是一番奇观。”
    云阮秀眉皱起来，鼓着腮：“小师叔，明明是大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抢去，就算你喜欢花花草草，也不能这样！我要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荀琅眉开眼笑，手法娴熟地载下，这一次可是一点也不怕她告状，“不管，你就和大师兄说，看他知道你调皮破了宵禁会不会罚你。”
    “好卑鄙！”云阮咬牙切齿！
    塑夜看她脸上表情那么丰富，觉得很有意思，他随手摘几朵花而已，算不上什么生日礼物，只是……
    “你喜欢彼岸花？”
    云阮点头，“花那么美，女孩子都喜欢。”
    塑夜只觉得小黑说的果然是对的，也没有听出来云阮这话其实也不是那么有个人倾向的，女孩子喜欢花，但也不能说明云阮就非常喜欢这彼岸花，而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是因为此时云阮被荀琅气着了，想夺回自己的礼物。
    可是塑夜却记下了，原来她喜欢彼岸花。
    这事好办，冥界没有别的花，彼岸花开了一整个忘川河岸呢！
    塑夜道：“本王可以带你去冥界看，你喜欢就摘回来。”
    云阮还没回答，荀琅又来插话了：“塑夜哥哥，她可去不了，大师兄管得严，她好多功课没做呢！”
    云阮刚想答应，听了荀琅的话痛苦地闭眼，是啊，好多功课还没做呢……她半夜不补习跑出来看什么人参精啊，挖了这么久一个须都没看见，真是信了小师叔的鬼话。
    塑夜轻笑：“管得严，怎么还破了宵禁出来？”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江熙宸说的话，也都未必听得。他那么防着自己，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事事能管得住她的，这样的人间好颜色，就算不是他，想来也会有别人吧？江熙宸，你防得住么？
    不过，突然就觉得好笑起来，塑夜心想，难不成江熙宸忘了她是木石之心不通情爱的？何必防人那么辛苦。
    荀琅笑着对塑夜说：“塑夜哥哥，要不是今天大师兄不在，我哪敢带她看什么人参精。说起来这人参精是我偶然遇见的，修罗族的王女正寻找千年人参精做药，这倒霉的人参精被我救了，顺手藏在园子里了。”
    塑夜没问那稀罕的人参精，倒是无意识地念叨了一句：“修罗族？”
    荀琅抬眼笑了笑，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歪着脑袋一脸无知的云阮，“是啊，修罗族。那一派堕落的天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