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彩凤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他与酆都大帝说话时不卑不亢的，似乎很是熟稔，想必也是一个不得了的神官，就是不知道在保她一双儿女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少分量，想着，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塑夜。
    塑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无妨，知道什么，与他说便是。”
    如此，便是默认了，只要她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孩子们便会有机会重入轮回……姜彩凤垂眸，正了正身子，对江熙宸道：
    “当年杨安听了那妖道的话，将我女儿害死做成柳灵郎之后就埋在庭院里那棵柳树下，说是柳树聚阴，能够保证柳灵郎的修行，让它发挥最大的效力……我总是在柳树下坐着，时不时就会睡去。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告诉我只要午夜穿着红衣服自杀就能留在世上，能够将孩子们留在身边……当时也是万念俱灰，我就杀了风儿之后又穿着红裙在午夜自杀了。”
    “她真的没有骗我，我因怨恨和执念而化身厉鬼，带着风儿和芸儿一起留在了这个房子里，因为怕家仆出去说闲话，也怕有人会住进来，我便将家仆们都杀了……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和孩子们没有关系，不过，阿兰这人是罪有应得。”
    不知想到什么，姜彩凤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呆愣的宁老太爷，道：“当年杨安也真是心狠手辣，就是我死了也不得安宁，找人做了法事，将我和儿子的魂魄封印住。若非柳灵郎真的给他带来了好运，怕是芸儿也难逃。”
    “后来，宁家的人住进来了，可我一直不知道这姓宁的就是杨安，他带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那女人和当年出现在我梦里的女人长的一模一样！先时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因为后来一道惊雷使封印有些松动，无意中看见他二人。因那柳树被雷劈开，柳灵郎受到了影响，却不知道为什么，芸儿的魂魄被放了出来，再后来，就是最近的一场法事。”
    “是一面水晶镜。似乎是有什么法力，亦正亦邪的，说不清楚，但是也是因为这水晶镜，使得我和风儿的封印解除了，这才和孩子们团圆。那水晶镜我见过，而且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想是有故人的魂魄在里面，准备去道谢一番，谁知那晚我就看着有人趁夜将那水晶镜运走了，不知送往何方。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姜彩凤说完，看了一眼江熙宸的神色，总感觉自己没有给他想到的信息，一时有些忐忑，见他一直不说话，越发紧张。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可爱娇小的少女，少女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没有半分扭捏害羞，像是这动作极为正常自然，露出干净的侧脸来，原本是美好的画面，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一丝超越年龄的暧昧感。姜彩凤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眼。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杨安当年对她下的封印，她一直无法自由，对于这水晶镜，她知道的还真不是那么仔细，为了多说一些，添着自己的事情已经扩充了好多内容了。
    多亏之前水晶镜闹了那么一出，令她封印破除，趁乱带着儿女躲了起来，也多亏了那日来的一些道士没什么大本事。
    “哦，还有！”姜彩凤绞尽脑汁终于又想到一点，还是关键的一点，她说：“当时我也是从那镜子里才看见这姓宁的正是当年的杨安！怪不得我总觉得那镜子有些奇怪，想来是有什么法力能让人看见前世的。”她只见过这镜子两次，一次是偶然看见了杨安的前世今生，一次便是想去与那镜子说些话。
    “不知道……这些，对您是否有用呢？”姜彩凤小心翼翼地问着，抱紧了两边的儿女，眼中满是期待。
    江熙宸想了想，水晶镜定然就是三生镜，而姜彩凤所见的女子应该就是月姬了，恐怕是当年姜彩凤的死被月姬插了一脚，这才招致了月姬的天劫，注定要重复姜彩凤的恶姻缘，来人间受苦这一遭。
    “有用。你下去吧。你也知自己罪孽深重，自然会有鬼帝公平定夺，你的儿子早年夭亡，只是因为你的执念而强留于世，自身并无太多罪孽，再入轮回不难。至于女儿嘛，她被人做成了柳灵郎，用于邪术，若入轮回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净化超度。你放心，这个就让我徒儿去做。”
    突然被点了名，一直认真听故事的云阮愣了愣，“啊？我么？”
    江熙宸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除了你还有谁？”
    云阮哦了一声，净化超度是好事，积累福德，她乐意做，只是这故事还没听完呢，姜彩凤的故事她大概知道了，可新的故事勾着她呢，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那花园里的柳树雷劈后又复生，还有那埋在柳树下的柳灵郎……
    “总感觉故事没有讲完啊……”云阮有些失望。
    江熙宸忍不住又捏捏她的小脸，敢情儿她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光顾着听故事了？无奈道：“要听更具体的故事恐怕还是得找月老了。”
    云阮眼睛亮了亮，月老那个老爷爷感觉还挺好玩的，笑眯眯地看着就喜气，而且月老专管姻缘，像这样的小故事还不是随手抓一把么！
    “师父你会带我去找月老么？”云阮捉住他胸前的衣裳，悄悄地问。
    江熙宸低头看着那小手，笑了笑，“你想要什么都应。”
    这边正是情浓，姜彩凤莫名其妙地脸上发烫，总觉得眼前两个孩子让她有些想回避……而一向冷静的塑夜也都要忍不住将那二人拍开分为两处了，那边一直气息微弱的宁老太爷突然呆滞地望着姜彩凤，用很是煞风景的沙哑嗓子喊了一声：“彩凤……是我对不起你……”
    姜彩凤这才注意到，自己自时间洞里回来，眼光竟未落在那人身上几次，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和怨恨，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出来，又当着那杨安的面，突然觉得似乎身上轻松了许多，原以为只有手刃仇人才能算是报仇，如今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杨安变成了一个枯木般的宁老太爷，一时间竟是有些悟了。
    前世今生，早已千帆过尽，人，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安也好，宁老太爷也好，她再也没多看一眼，吻了吻自己的两个孩子，领着他们主动走到塑夜面前再次跪下。
    “多谢大帝成全。”让她有机会了悟，乃是最大的成全，若是有来生，她定然会护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不会再被情爱迷了眼。
    塑夜被谢的莫名其妙，将他困在时间洞里的人不是她么，了悟的人不是她自己么，谢他作甚。
    “要谢便谢那二人吧。”塑夜看了一眼相依偎的师徒二人，抿了抿唇角。
    姜彩凤看向那二人，又偷偷看了眼塑夜，笑了笑，没有作声。若非酆都大帝的默许，冥界的人又怎么会容忍她拖延时间，阎王叫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冥界的规矩，她一个死了多年的鬼，还能不知道么？
    夜还很深，待人散去，空旷的大房间里只留下眼神空洞的宁老太爷，这一生活到尽头，怕是要带着前生的悔恨死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