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喃喃诉说着，我们一起摇摇头，一起朝屋子门口走去。既然已经达到了我们的愿望，我们只能把这里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了。可我们才刚走到屋子门口，就听到老太婆惊慌的声音道：“我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你告诉我，我变成什么模样了？”
    “你……你冷静一下，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守你一辈子的……”疯道人声音也很紧张，显然是想极力安抚老太婆的情绪道：“你只是脸受了些外伤，什么都没有，真的，我从来都不会骗你的。”
    可老太婆用千年的功力换了一张脸，可想而知有多在意这张脸现在是什么模样，不管疯道人怎么安抚，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儿神经质的重复道：“你告诉我，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告诉我……对，镜子，你这里有镜子没有，快给我找镜子！”
    一句话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在吼了。我们回头一看，就见老太婆已经赤脚下了炕，疯了一样在屋子里来回找镜子，疯了一样把屋子内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扔了出来，她脸上的血已经干涸了，疯狂找东西的时候看起来狰狞可怖。疯道人在一旁守着，满脸着急和悲伤，小心翼翼劝说着她，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你还很漂亮……你忘记了，我这里一向都没有镜子的。”
    我们又默默叹了口气，一起朝外面走去。走上地面之后，吕璇滢才恨恨说了一声道：“感情这东西，真他妈的！”感情这东西真他妈的怎么样，吕璇滢也没有接着往后说，我不知道吕璇滢经历过感情没有，但吕璇滢好像感触挺深的，或许已经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人了吧？我忽然想到了刘小美，来天南岭的这几天整天都惊心动魄的，我一直没来得及多想她，可就在看到疯道人温柔而坚韧的守候着老太婆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了她。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咱们快点去赵家吧，现在时间还有三天，路程就需要一天。”
    我深深吸了一口天南岭上的新鲜空气，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大亮了，天南岭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各处的风景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真龙和吕璇滢一起点了点头，我抱着亮亮，一起迈脚朝山下走去。我们才走了一段路，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道：“你们给我站住！”
    居然是老太婆的声音！皱了皱眉，我们一起顿住了脚步，扭头朝身后看去，就见老太婆一脸血肉模糊，赤脚朝我们追了过来，跑的气喘吁吁的朝我们奔近。我怀里的亮亮看到奔过来的老太婆，或许想到了老太婆的险恶用心，全身立刻紧绷了起来，死死盯着老太婆越来越近的身影。
    她跑到我们身边之后，疯道人紧接着就奔了过来，急急追在她身后，不停叫喊，“你……你要干什么，你千万不要干傻事……”我们相互看了一眼，我甚至有点同情疯道人了，他苦心守了这么多年，自然担心老太婆真的出了什么事。然而老太婆完全不管他在后面追着，只是急急奔到了我们跟前，急急问我们道：“你们……你们有没有镜子，有没有镜子，我要照镜子！”
    她声音很急，带了一种让人害怕的癫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太婆就看到了真龙怀里的八卦铜镜的镜柄，眼里闪过一阵激动，不等真龙说话，她直接就扑了上来，一把夺过真龙怀里的八卦铜镜，颤抖着朝镜子里看去。
    我很明显看到，真龙完全有机会夺过她手里的镜子的。可真龙没有那么做。后面已经奔过来的疯道人看到老太婆抢过了真龙身上的铜镜，他凄惨而悲愤喊了一声，大叫道：“快夺了她的镜子，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可是，他喊完之后已经晚了。老太婆已经看到了镜子里的脸……在老太婆从铜镜里看到自己脸的那一刻，我就从她眼里看到了浓烈的绝望。那种绝望，是一种没有办法用语言可以形容出的绝望。“我的脸，我的脸……”老太婆怔怔看了自己脸片刻，终于绝望叫喊起来，“啊……”吕璇滢见势不妙，立刻去夺她手里的铜镜，老太婆甚至都没有在意吕璇滢把她手里的铜镜夺走，狂叫一声之后，她立刻发足朝前面奔去！
    前面是一面悬崖。奔到悬崖前，老太婆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她跳下悬崖的时候，疯道人正好扑到了她跟前，在老太婆跳下悬崖的时候，疯道人只来得及抓住了她衣服的一角，只听“撕拉”一声，疯道人手里仅仅剩下了一小块布条。悬崖边空荡荡的，老太婆已经跳了下去。她现在已经功力尽失，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悬崖有十几米高，下面都是石头上，她要是这么跳下去，必死无疑。
    我看的目瞪口呆，下意识捂住了亮亮的眼睛不让她看。一个女人的容颜到底能重要到什么地步，居然让老太婆疯狂到这种地步，不仅废了千年的功力，甚至还丢了性命？在老太婆跳下去的那一刻，疯道人的身子就僵住了，站在悬崖上，痴痴看着下面，像一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真龙没有再过多停留，从吕璇滢手里接过八卦铜镜，淡淡说了句道：“咱们走吧！”我和吕璇滢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迈脚跟在他身后就要下山。我们才刚迈脚要走，刚才僵成一尊雕像的疯道人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也很空洞，说出来的话却带了绵绵不绝的恨意道：“你们刚才明明可以阻止她的，对不对？”
    我们默然，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疯道人的问题。真龙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里飘过我看不懂的担忧。“你们毁了我一生所爱，我就算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疯道人缓缓转头看向我们，眼神阴毒泠然，带了满满的恨意。
    真龙顿住了脚步，扭头看看他，说了一句话道：“你该动的手脚都已经动过了，若你存善念，也不至于失去她。”
    我没听懂真龙话里的意思，什么该动的手脚都已经动过了，什么存善念，难道疯道人又做了什么事？可疯道人听了之后，立刻脸如死灰，之后从我们再朝山下走，疯道人一动也没动，更没有出声阻拦，我时不时回头看看，却见身后空荡荡的，身后没有疯道人的身影，也没有那些黑影的身影！
    “师兄，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该动的手脚已经动过了，是不是疯道人做什么了我不知道？”回头看了几遍都没有异样，我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安，总觉得好像什么事情没有解决，只能低声问真龙。
    真龙走的很快，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后来吕璇滢也跟着问他，是不是疯道人动什么手脚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真龙终于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天南岭的方向，淡淡道：“只怕，疯道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和吕璇滢猛然顿住了脚步。然后，我把亮亮塞给真龙，扭头就朝后面悬崖处奔去。
    “李志文，你去干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吕璇滢在后面喊了一声，很快就追上了我，开口道：“师兄说的一般不会有错的，那疯道人守了那老太婆几百年了，只怕老太婆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如今老太婆死了，那他很有可能轻生的。”
    我没有搭理吕璇滢，发狂一样朝前奔去，我要在疯道人死之前把他抓住，就算他动了什么手脚，我也可以让他弥补回来！吕璇滢紧跟在我后面，一起朝悬崖处奔去。终于，我们赶到了悬崖边。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悬崖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怀里搂着一个人。我猛然顿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朝那坐着的人走去。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坐着的人是疯道人，他怀里的，是已经摔的全身血肉模糊的老太婆。可我们站在他们背后看了很长时间，疯道人的身子却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座雕像一样。
    “疯道长？”我正要转到他们正面看，吕璇滢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试探着叫了一声。疯道人的身子依旧一动不动的，没有任何回应。吕璇滢又试探着叫了一声，疯道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我沉不住气了，蹬蹬蹬迈步走到了疯道人的正对面，终于看清楚了疯道人和老太婆现在的模样——疯道人身子挺直，紧紧搂着早就气绝的老太婆，他的一张脸，也变的血肉模糊的，眼睛低垂看着怀里的老太婆，似乎还带着无限的爱怜。
    然而，疯道人却已经死了。我怔住。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临死之前把自己的脸毁成跟老太婆一模一样血肉模糊的，但他这模样，分别就是要守护她一辈子，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