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
    经历过痛苦回忆的小北极熊……不，现在应该叫它千寒，身躯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因为花香导致的溯忆，它的熊掌张开，又缩了回去，反反复复，迟迟无法对九幽凝尘下手。
    “噗嗤——”
    直到，一只野狼跑了上来，将剑插入它的后背，把它狠狠地甩到一边。
    “呜……”
    千寒哀嚎一声，倒在尸骨之中，嘴角溢出鲜血。
    剧痛让它从梦也似的回忆里醒来。
    “天冥……”
    喘着粗气，无力地拔出身上的铁剑，它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抽走。
    却依旧，在闭上眼睛的同时，轻轻自语：
    “我……还是那么的没用啊……”
    九幽凝尘之前。
    此刻，野狼已被砍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满身伤痕的卫道士。
    除去没有被控制的任孤鸿的话，它是劫掠中的最后一员。
    “唰！”
    不像刚才的两只生灵，它并未因为回忆而放慢动作，而是凶神恶煞地一把抓向白桦树下的九幽凝尘。
    “啪！”
    这凶狠的举动却被一只手打断。
    空间动荡着，逐渐趋于平静，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少年。
    紫金长袍，紫眸，黑发，类似鹿的长角。
    卫道士机械般地抬起头来，另一只手举起斧子，直直劈下。
    依旧被他空手接住。
    轻轻一弹指，对方瞬间清醒，尔后，和被冰冥唤醒的兽类一样，晕倒在地。
    “吼——”
    然而，却有更多野兽，从四面八方相继扑来。
    旭阳皱了皱眉。
    数量太多，又恐误伤。
    只得一挥衣袖，把山顶的众兽静止在空中。
    “连你也堕落了吗？”
    没了失智野兽的骚扰，他轻轻蹲了下来，半跪在地，看着面前迎风散播花香的九幽凝尘：
    “上一世，你苦劝我不要继续行恶。
    “这一世，却轮到我阻止你的罪行。
    “别再闹了。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九幽凝尘那纹丝不动的花瓣终究是轻轻颤抖了两下，其动作的微弱程度，像是被风吹动一般。
    旭阳付之一笑。
    空气中淡蓝色的花香瞬间朝山顶靠拢，汇聚成那枚小小的星辰，随后骤然爆散，一点点地落入花瓣之中。
    小心翼翼地把九幽凝尘挖起，放在凭空出现的花盆中，托于手上。
    离开前，旭阳打了个响指。
    所有的野兽飞禽全部闭上眼睛，坠落高空。
    但伴随着无数奇异的药水粒子，没有任何一兽摔死摔伤。
    “给它个警示吧。”
    遥望花丛中沉睡的巨龙，他摇了摇头。
    九幽凝尘再次一颤。
    两缕长蛇般的蓝气从花瓣中飞出，消散在龙末身旁。
    再度回望，一人一花早已不见身影。
    只有空气不断搅动，最后回归平静。
    白桦树仍旧迎风招展，落叶之处，萌发出星星点点的草芽……
    ……
    护村墙门口，一切都已解决。
    暴乱的成员尽数沉沉睡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夜看着到处的“尸体”，很是头痛。
    “既然大敌已去，就让它们睡会儿吧。”
    夜雪摇头，走向前方：
    “我去找找龙末，你去山峰看看有没有千寒的尸体。
    “如果有的话……麻烦把千寒带回来……”
    ……
    龙末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是黑暗，无尽的黑暗，浓如墨水。
    “我……在哪？”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一物。
    移动，爪尖触着地面，还是能传来冰凉的感觉。
    就好像是，自己根本没有睁开眼睛一般。
    它疑惑地四处走动着，寻找光源的所在。即使心里感到有些熟悉，却依旧如图迷失方向的孩子——毫无无头绪。
    “踏——”
    一直到，自己的第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
    以爪子落下的地方为中心，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犹如雷蛇划破天际，强光刺得它根本只能眯着双眸，待到瞳孔适现在的光彩，它才看清这个世界的原本模样。
    血红的天，血红的月，血红的大地。
    天是被月光染红的，地是被鲜血染红的。
    一眼望去，无数断剑残弓插入地面，流转的紫光被滴淌的红水彻底覆盖，只能无力地一闪一烁。
    属于四大族的尸体铺了满地，奔腾的河流溅着猩红的水花。
    饶是杀死无数入侵者的龙末，看到此景，也是觉得反感与惊讶。
    是谁这么凶残？
    试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行进，映入眼帘的事物却让它大惊失色，怒火中烧，甚至悲痛欲绝。
    那是一具狼尸，脖子上配着紫色的下界之星。
    只是铁链和十字星，早已被血所染红。
    冰冥的身躯早已冰凉僵硬，似乎是陨落了很久。
    驻足于它的面前，龙末的身体在轻颤。
    它想深吸一口气，平复暴躁狂乱的心情，但接下来，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它目睹了艳玲跪在尸海中，清夜倒在河畔，夜雪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皆是没了气息。
    愤怒，沉闷，伤痛浮上心头，却也让它逐渐畏惧起来。
    仿佛发了疯，龙末一跃而起，狂奔在看不到尽头的血色原野上。
    跨过河流的另一端，亡城，风漠，影月等怪物的尸体近在眼前。
    直到，踏入人族的乱葬岗。
    平民中，它看到了伊格和霄青龙。
    越是深入，尸首却越是稀少。
    直到中心位置，已然是一片空地。
    但，却有十几个黑影。
    怀着忐忑而无法平顶的心情，它走了上去，随后脚步一软。
    这里葬的是人族的高层。
    外围，是六大城管。
    内围……则是六大城主……
    包括在龙城的熟人，银狼和剑凌。
    然而，还有一个身影，半跪在十米之外。
    龙末的心被狠狠一揪，它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事实。
    先前看到的一切已经打垮了它的内心，挚友和身边之人是它的软肋。
    因为从小就经历过失去，它真的不想，也不敢面对那最坏的打算……
    即使刚才的所见让它几乎要昏阙过去。
    即使刚才的所见让它连路都走不稳。
    但它还有一丝希冀，还有一丝奢望。
    它希望他最在意的人没有事，没有事！
    可，事实击碎了一切幻想，不留余地。
    龙末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遗体，它苦苦寻找的人。
    一把血红的长刃，从后背贯穿心口，刃尖上汇聚了一滴殷红的血珠。
    他的眼睛紧闭着，宛若睡熟了一般。
    只不过这是真正的长眠。
    “滴答——”
    眼泪落地，沉入血泊中。
    多少年没有哭过的巨龙落泪了……
    “是谁……到底是谁！？”
    一层雪雾凝结在龙末的眼睛表面，染红了它的双目。
    整个世界在它的咆哮下颤抖着，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破碎。
    在音波的震荡下，地面的血液沸腾着，到处飞射。
    “噗通——”
    就在它几近发狂之时，远处的尸堆中，一个人影摇晃着站起，推开身上的遗骸。
    腥风吹过，一袭血袍在空旷的原野上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