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孙兵团覆灭
黄昏前,国军发动了一次进攻。攻势并不猛烈,打了一阵,便丢下几十具尸体,跑了。大半天时间,敌人向各处发动着进攻,枪炮声此起彼伏,但都持续时间不长。
国军想找到前行的路,但等待他们的却是子弹。
孟凡志高兴地给张大缸打电话说:“这伙子国军他们不像垛庄的敌人,没有了战斗力,打了就跑,我看他们很快就完蛋了。”
“别高兴太早!”张大缸却冷静地说:“立即修复工事。敌人被围在狭小的区域内,他们一旦发现陷入绝境,势必会拼命突围。”
孟凡志的高兴并没有错。国军似乎成了惊弓之鸟,又似乎是一群无头的苍蝇。而张大缸说的也没错。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何况是三十万拥有着坦克大炮机枪的国军。
随后,张大缸又接到黄参谋长的电话:“兴华,刚才野司来了作战指示,对突围的敌人要坚决进行打击。”
张大缸随即让赵宇杰向各团长传达。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来到前沿,一个叫汤庙的村子。
夜色降临了,汤庙村外,被炮弹炸燃的麦秸垛还汹汹燃烧着。村里没有了百姓,全都转移走了。村子西北构筑好的战壕,在夜幕中向两侧延伸着。战壕前面田野变得空旷,也变得影影晃晃,像在升腾着什么。
为了驱寒,战壕里燃起了一堆火。一个被解放的广东老兵,斜靠在战壕里,尽量地将身子靠近火堆。他嘴里叼着烟,拉着长调说:“那是死去人的魂啦,他们被枪炮声惊醒,现在四处游荡的啦——”
老兵的话让新兵听的毛骨悚然。一个新兵刚打死了两个国军士兵,于是担心的问:“那些魂有没有刚被打死的国军士兵的?”
“没有啦,他们早就没魂了,他们的魂早被无能的长官给带丢啦!就是有,也不用怕呀,我们这里的阳气重,他们不敢来的啦——”
“死老罗,你在胡咧咧,我拿刺刀豁开你的嘴!”一旁的排长骂道。
“哈哈,你不敢的啦,以前你是连座,现在是排长啦,以前你是国军,现在你是解放军啦——”
“老罗身边的兄弟们,他再啦啦地说鸟话,替我往他嘴里塞二两土!”
“不用劳烦兄弟们啦,我这里有饼子!”姓罗的老兵吐掉烟头,伸手取下了干粮袋,还阴阳怪气地哼了起来:“从南面打到了北边,才晓得高粱呀,它不是米,吃多了它涨肚皮,从广东打到了山东,我的老婆还在家中,待哪天我回乡,定将她举到天上呀——”
“就怕你,回不去啦——”一个同样被解放过来的湖南老兵俏皮地唱了一句。
“回不去,就让她改嫁吧——”老罗往嘴里塞一块大饼,又含混地唱了一句:“反正啊,我还没娶老婆!”
战壕里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做梦啊!”
“旅长来了!”排长喊了一声。阵地上立即安静了。
张大缸走到火堆旁,看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老罗,笑了笑:“呦,老同志了,打多少年的仗了?”
“报告长官,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打到现在。”
“那咱俩差不多,我是民国二十七底当的兵。”张大缸拍拍老罗,示意他坐下。
老罗没敢坐:“不一样啦,您是长官啦,我还系(是)大头兵一个,更不敢坐啦。”
“老罗,让你坐,你就坐!”孟凡志站在张大缸身后,摆着说:“大家坐,都坐下。”
老罗这才坐下。张大缸也席地而坐,看着有些拘谨的老罗,问:“老罗,什么时来独立旅的?”
“就系在垛庄啊,我们跟着连长一起投诚啦。”
“哦,那你应该知道,解放军队伍里不兴叫长官。”
“嘿嘿,已经改过来啦,可听见旅长,又忘啦。”
“哦,那看来我这个旅长的官不小啊。”
“那系。”
“那不系。”张大缸呵呵地笑了:“老罗,你怎么看眼前的这场仗,你自己觉得咱们能打赢么?”
“板上钉钉啦。”
“说实话。”
“系实话。”老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旅长,说句实话,我以前总觉得你们打不过的,那边人多枪也好,还有飞机大炮啦,可打着打着,那边就完蛋啦,不说垛庄,就现在,你说那边往西南跑的好好的,非要掉头往这边跑,就恐怕咱们追不上他们啦。这系上天要灭他们啦。”
“不是老天爷要灭他们,是他们要灭掉自己!”张大缸站了起来,拍拍老罗的肩膀说:“但要防止敌人突围,决不能放走他们,不然,以后的牺牲会更大。”
“系!”
“把火灭了吧,别给敌人的迫击炮指示目标。同志们,挨冻没有多大关系,可不能麻痹,必须提高警惕啊!”
“系(是)!”老罗赶紧和大家伙抬起脚来。一阵乱踩,没有了明火,扬起的烟呛的老罗等人赶紧闪到一边。
陈官庄的剿总司令部内,寒冬时节的杜聿明却浑身冒汗。他率领的三个兵团刚转向东南不久,前卫部队便和追击而来的解放军交火。仓惶的前卫部队随即作鸟兽散。杜聿明立即下令向各处进行试探性进攻,结果,解放军如神兵一般,降临到他的四周。他想原路返回,再做打算,后卫部队报告,后方也发现解放军。杜聿明犹豫了。
按说,杜聿明虽城府极深,但做事果断。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犹豫过。他犹豫的原因,还是因为蒋总裁的命令。他断定运动到后方的解放军不过是小股部队,断然不能阻挡三个兵团的退路。他却不能这样做。即便他把三个兵团安全带出去,也逃不掉违抗命令的罪责。他又不能下令继续攻击前进。前面的共军会越来越多,在没感到双堆集前,他的三个兵团就可能被共军打光。
杜聿明唯一能做的,就是边向蒋老头子陈情,边固守待命。总裁似乎很忙,一天过去了,杜聿明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第二天傍晚,杜聿明叹了一口气,说:“明天早上,向东南方向攻击前进!”
但那天夜里十一点钟,他听到了激烈的枪炮声。
与此同时,张大缸也惊的跳了起来。他正在汤庙村头的一团指挥所掩体内。敌人突然向汤庙阵地打来气势磅礴的炮弹。敌人的炮弹虽然猛烈但没有准星。大多数炮弹打到村子后面,甚至据守第二道防线的二团挨炸的更为厉害。即便这样,掩体后面的汤庙村也陷入一片火海。
张大缸连忙抓起电话,向居师长报告:“敌人开始突围了!”
居师长没听清张大缸在喊什么,但他听到隆隆的炮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冲着话筒大喊:“先挡住敌人的进攻,并迅速查明情况!”
居师长喊了两遍,张大缸将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才听清楚。
敌人的炮击停止后,战壕前面出现了黑压压的影子。张大缸下令炮兵开炮。几发炮弹打过去,在明亮的光中,只见遍地都是国军,像蚂蚁一般向阵地涌了过来。
他立即打电话向居师长报告。居师长说:“刚才野司给我和八纵司令员回电话,其他方向的国军没有动静,断定说这只是一部分敌军突围,野司首长命令我先放开一个口子,然后再堵上!”
“那野司首长的意思是将这伙敌人放出去打?”
“是的,野司首长已经调动部队,准备围歼这部分国军。”
“明白。”放下电话,张大缸对孟凡志喊道:“通知前线部队,狠狠打一阵,立即向右后方撤退。”
随即,张大缸又抓起电话,先跟赵宇杰说了野司首长的部署,对冲话筒喊道:“老赵,立即通知二团三团特务营及旅部向右侧的八纵方向靠拢,待这伙子敌人冲过去后,立即堵上口子。”
赵宇杰答道:“明白!”
突围的是十六兵团,司令叫孙元良。不知是命令在传送过程中出现了错误,还是孙元良认为这将是一片死地,逃跑心切,他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前方进攻非常顺利。解放军的几处阵地被占领。孙元良兴奋不已,当即催动所辖第四十一军和第四十七军迅速通过解放军防区,向东南方向的濉溪推进,并在濉溪汇合。
但孙元良只高兴了两个小时。他乘车通过白天观察过的解放军阵地后,却在茫茫深夜中陷入了泥潭和沼泽。
从炮火的亮光中,看见敌人连绵不断地往外逃跑,张大缸的脑子就活泛着。他对边鹏和赵宇杰说:“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啊。老边,扎住口袋后,你带一团留守,我带二团在中间,老赵带三团独立营立即追上去,咱们截住敌人的后卫部队,趁机捞他一回。”
黑夜里,边鹏瞪大了眼睛:“这可以吗?师长不是说,野司首长已调派了部队。”
“那么多敌人,万一调派的部队不够怎么办?”张大缸眨着眼睛说。
赵宇杰看不清张大缸的眼睛,但他支持这么干:“为了以后攻打敌人阵地,咱们得多储备点柴火。”
“对,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张大缸:“老赵,告诉团营连长们,务必展开政治攻势,以俘虏敌人缴获武器为主。”
赵宇杰带着三团和特务营,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东南方向移动五里,埋伏起来。
侦察员报告,最后一拨国军已冲过汤庙阵地。边鹏一挥手,带着一团呐喊着冲向了汤庙村阵地,瞬间恢复了防守阵地。六十四军有两个团也犹豫着想浑水摸鱼。但他们也只是犹豫。他们没有接到突围的命令。不久,他们也看见前面响起枪炮声,已猜想到解放军有意放第十六兵团出去,又开始庆幸起来。
张大缸让抗战向天上打了一发红色信号弹。赵宇杰看到后,立即命令三团和特务营准备。此时,敌人逃跑的东南方向已响起连串的枪炮声。
放过一丛急急逃窜的暗影,赵宇杰命令三团冲过去,截断后面敌人的路。最后冲过阵地的是国军的一个团,还拉着前面部队丢弃的辎重。他们听到前面的枪声,更加惶惶如丧家犬地拼命往前跑。突然,机枪响了,还有手榴弹,冲在最前的国军迎面倒下。后面的国军还没来得及卧倒,从他们左侧又冲出数不清的解放军。他们纷纷大喊着:“你们已经被包围,缴枪不杀!”
敌团长还想打过去,但张大缸带领的二团也追过来,大声命令道:“赶快投降,缴枪不杀!”
不少国军士兵见状,便丢下枪,抱头蹲在地上。敌团长苦笑一声,下令放弃抵抗。
这个时候孙元良后悔了。到处都响起枪炮声,也到处闪耀着明亮的光,部队也渐渐联系不上。他的司令部也遇到解放军的突袭。那些解放军突然从黑夜里跳出来,搂头盖脑就是一顿枪弹,还大喊着:“你们已经被包围,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在卫队的拼死冲锋下,孙元良才得以逃脱出冲冲拦阻。等到天亮后,他才发现附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部队。他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光杆司令。他手下的八万多士兵就在几个小时内便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这也狠狠打击了包围圈里的杜聿明、邱清泉和李弥。他们不仅损失了一个兵团,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即便突出第一道防线,共军也会像恶魔般的黏住他们,最终吸干他们最后的一滴血。
杜聿明撤销了突围的命令。而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的独立旅在张大缸的带领下,做好了向敌人进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