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激战小黑山(二)
天渐渐黑了。气急败坏地阮小黑终于下令停止进攻。山口的土匪打着白旗在清理如屠宰场般的山口。肠子肚子脑浆子还有血肉的腥气愈加浓烈,熏得几个新兵脸色苍白。他们仍心惊肉跳。这并不怪他们。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老余还在山上。他带炊事班的战士炸了丸子,并亲自送到门楼上。拿着还热乎的丸子,新兵们犹豫一会,才塞进嘴里。没嚼两下,便吐出来:“这是肉的——”
老余心疼了,恨不得捡起地上的丸子放进自己嘴里。他骂道:“败家子,你们几个都是败家子!”
张大缸咽下一口丸子,笑着摆摆手,说:“老余,带他们离开者而,到山上去吧。”
“好。”老余挥着烟袋杆说:“走吧,你们啊,得跟营长学。”
“是啊,营长,你怎么吃得下去?”新兵们哭丧着脸问。
“我当新兵时也吃不下。”张大缸说:“那还是在济宁城头,老余也是给我们炸了丸子。我的干粮袋丢了,我的排长就让我去战死的兄弟们身上找。我找到一条,还被血染过。天哪,怎么吃得下啊!排长瞪起了眼,骂我:想活着,想打仗,就得吃!我就闭着眼,好像都没嚼,就咽了进去。估计我那个时候,跟你们现在一个熊样,呵呵。”
一个新兵站起来,闭上眼睛,往嘴里塞一颗肉丸,鼓着腮帮子,猛嚼两下,使劲咽了下去,还喊着:“香,真香!”说完,又拿起一颗。另外几个新兵也拿起肉丸,嚼两下,便咽下去。
“慢点,慢点,喝口汤。”老余拿着勺子说:“都怨我,非做肉——哦,不说了,吃吧,赶紧吃吧。”
山坡上的阮小黑也在吃肉,还喝了几口烧酒。他不停地骂着。骂山上的八路不是人做的,骂手下的人都是窝囊废,他也骂自己怎么就在平林盛人面前夸下海口,能荡平邹峄山区。骂完自己。接着又骂八路军。他觉得不是他不行,是八路太过厉害。
回到十天前,他又不得不那么说。自己手下有三千五百人,山里的八路不过千把号人。八路虽占地形优势,可他手里有步兵炮啊。可没想到,八路的优势一点没少,自己却瘸了一条腿儿,又损失了八百多人。
吃完骂完,阮小黑揉着肚子,开始挤往外坏水了。
此时,二纵独立团,还有师黄处长、黄副团长带领独立旅一团二团,正趁着漆黑的夜色,向邹峄山区开进。居旅长已接到师部电报,电报上说,将以三个团和独立营的兵力,与五十一军协同作战。
张二缸骑马赶到旅部,旅长又带着他和另外两个团长来到师部。副军长给他们开会,布置作战任务。
一场空前规模的会战即将在邹峄和246旅之间山区爆发了。
许多天后,张大缸才知道小黑山战斗拉开了这场会战的序幕。那时的他也没时间想太多。那天夜里,吃饱喝足的皇协军又向山门砸来炮弹,机枪也哒哒地吐出了火舌。皇协军反复冲锋了十余次,又丢下上百具尸体,撤退了。
这一闹腾,已近半夜。前面的皇协军消停下来,可两个营的皇协军绕到后山,准备偷袭了。其实前山的枪炮声,就是为后山的皇协军作掩护。
独立营攻上山坡时,一个叫坏三的小头目成了漏网之鱼。此人逃到山外,投靠了阮小黑。由他领路,皇协军翻越了西北面的山坡,来到小黑山下的山谷。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羊肠小道。为防止独立营从背后偷袭,阎老大曾让坏三带着土匪挖陷阱,撒兽夹子。坏三用尽了心思。他挖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陷阱,每个陷阱里都插上削尖的木桩,人跌下去,非死也残。他又撒了几十个能夹野猪和兔子的大小兽夹。有的兽夹藏在枯草从众,有的在路上,盖上一层浮土。
白天他偷偷来过,发现所有陷阱和兽夹基本没有变化。他放下心来,回去向阮小黑禀报。阮小黑决定由一团长梁大麻子带两个营偷袭。
轻车熟路地躲过陷阱,坏三让五个皇协军手执木棍,沿着路边往前走。木棍头在前面滑着地,先后有十几个兽夹跳了起来。坏三得意地笑笑:“山上的八路真是蠢,也不知道给兽夹换换位置。”
正在得意,两个皇协军跌入路边的陷阱。尖木穿透鞋底,钉在两人的脚上。两人立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一团长立即命人将两人拉出来。后面的刚走过去,又扑通扑通跌入陷阱。原来,这里新挖了几个小陷阱。
坏三和梁大麻子不得不小心起来。他让士兵们一步一步地趟着向前走。七八里的山路终于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是向上的山路了。梁大麻子稍微松了一口气,命令后面的皇协军赶紧上来。就在一颗大树前面,士兵手中的木棍又被兽夹咬住。士兵往回来木棍,没拉动。他走到前面,伸手刚要解掉兽夹。挂在树上的地雷爆炸了。
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山谷,爆炸声如雷声一般,在山谷中越来越沉闷地回响着。坏三就站在大树下,地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肩膀。他嗷一声,趴在地上,又和两个皇协军一起,掉入陷阱中。木桩刺穿了他的肚子和胳膊。坏三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呜啊啊地乱叫,惨叫之声,让梁大麻子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山上没有打枪。三憨举着铁皮喇叭,冲下面高喊了起来:“皇协军兄弟们,地雷滋味怎么样啊?哈哈,没吓尿裤子吧?赶紧回去吧,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俺们就不开枪啦,快走吧!”
梁大麻子生气了。他觉得山上的八路是在羞辱他们。他下令进攻。他要消灭这帮气人的八路。
接到命令,皇协军抹黑爬上了山路。刚没走几步,又趟着地雷引线。皇协军吓得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后面的皇协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地雷接二连三的爆炸了。这是连环雷,只要一个地雷爆炸,就能引爆其他地雷。而地雷沿着山路埋了七颗。三十几个皇协军被炸翻了个。
爆炸声过后,山上的三憨骂开了:“狗日的皇协军,你们给老子听着,你们把老子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们可真是人渣啊!就你们这样的人,当鬼子的二狗子,死了有脸进你们家的祖坟吗?赶紧地,找个地方,尿泡尿,把自己淹死得啦——”
皇协军的机枪响了。子弹带着闪光,飞向了山头。山上也不再喊话,直接扔下了手榴弹。山坡很陡峭,有一百多米高,手榴弹刚落到他们头顶,继而连三的爆炸开来,无处多长的皇协军被炸的鬼哭狼嚎。
梁大麻子也被扎伤。他捂着受伤的右臂,大声下令:“撤退,赶紧撤退!”他也不想打,但他知道,一枪不打,就这么回去,阮小黑哪里肯定交不了差。这回好了,自己这个团长都负伤了,那阮小黑说不出啥了,定多骂两句:“蠢猪,蠢货!”但这比送命强多了。
第二天,皇协军又一队队地送死来了。但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弱,到了下午,皇协军举着白旗,冲山门大喊:“八路兄弟们听着,今天不打了,我们要拖战死的兄弟了。”
长大刚冲小柳子点点头。小柳子双手弄住嘴,大喊:“那就拖吧,俺们不开枪。”
皇协军喊道:“谢谢啦!”
小柳子笑了一声:“呵呵,这帮人怎么学会客气了?”
“他们要是能跟着咱打鬼子,那该多好。”重机枪手一拍枪托,愤怒地说了一句。
张大缸没说话。他站在射击孔旁,看着皇协军在山口忙活着。他们现将尸体归拢到一起,又拉来几辆大车,准备装运尸体。
最后两辆车绕过尸体堆,被推了过来。车上面装着白布做的裹尸布,裹尸布很高,看不到后面推车的皇协军。“那皇协军从没用过裹尸布啊?”张大缸纳闷地看着那辆车。就要走到皇协军最前面的尸体堆了,那车仍没停下来的意思。相反,那两辆车加速向山门跑了过来。
“不好,给我打!”张大缸连忙下令。
重机枪手也看出了那辆车的诡异,连忙上膛,副射手续上了子弹。机枪哒哒地响了,子弹打在车上,却没挡住。山顶上的战士也发现了那两辆车,连连扔下手榴弹。可这辆车越来越快,不一会,便冲到山门下面。
“撤出门楼,快!”张大缸已知道,这两辆车肯定装满了炸药。而前面用铁皮或者用湿透的几层棉被遮住,子弹打不透了。
“我炸死他们!”小柳子说着,拿出了手榴弹。张大缸一把抓住:“胡闹,你想现在就引爆炸药吗?快撤!”
战士们抬着机枪,扛着弹药,急忙从两侧楼梯撤下来,并远远地躲开了山门。
过了一会,炸药爆炸了。爆炸声震天撼地,灰黄的硝烟直冲山顶,山顶上的战士觉得脚下的石头都在颤抖。两扇门破碎着飞了回来,石墙晃了两下,上面的门楼经不住晃动,塌了。
张大缸的两个耳朵震的嗡嗡直响,脑袋想要炸开般的疼。他双手抱住了头。山门内的所有战士都被震的像张大缸如此模样。而两百米外的皇协军则在官长们的喝令下,发着狠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