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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几路追兵,一连几日不停歇,硬是把江之行逼得藏身城郊尼姑庵,半点动腾不得。
忠诚死士有去无回,存于都城中的银两拨不开,境况艰难,往日的翩翩公子如今胡子拉碴,俊朗面容上阴郁之气越发沉重。
眼下唯一的转机,就在桑汀身上了。可邬园这边固若金汤,派去的人连面儿都见不上,更别提安全救桑决出来
午后,婧妃……如今落魄至此,粗茶布衣,已不是风光无限的妃了,裴鹃提了几碟清粥小菜送去厢房,给江之行。
她拍了拍江之行的肩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之行并未言语。
裴鹃坐下,目光精明打量过江之行,轻咳一声,问:“还没有好消息吗?”
“暂无,夷狄王追查甚严,长此拖下去,只怕损失更大。”说这话时,江之行神色已有几分颓丧。
裴鹃缓缓抚着袖口的镯子,意味深长道:“之行,换个法子,总有出路的。”
闻言,江之行抬眸,略微皱了眉。
“小汀那边……”裴鹃明里暗里提点他。
江之行明显顿了下,道:“邬园那边看守十分严,派去的人尚未摸到出口。”
裴鹃叹了口气,默了一下直接将话挑明了说:“之行,我的意思,是停手,别白废功夫了,如今桑决无官无爵,已是无用之身,纵使你把他救出来,又能如何?”
明白过来裴鹃是何意,江之行脸上划过一抹异色,诧异看向她,道:“我既答应了汀汀,若出尔反尔,欺瞒哄骗,日后又当如何面对她?”
桑汀于江之行而言,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十几年,他心里多少是存了感情的。
然而裴鹃听这话,只摇头,慢悠悠笑了声,“之行,你既知晓长此以往必定要走入绝境,难道就愿意日后衣衫褴褛丧家犬之面目去面对她?”
江之行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一身,还是上回见到桑汀穿的青衫,洗了又洗,发白破了洞,只比街上乞丐干净,不比乞丐好多少。
裴鹃的声音传入耳里:“她如今在皇宫里,深得帝王宠爱,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应有尽有,今日还能记得你,你可想过,明日,后日呢?”
江之行有片刻的怔松,随即,裴鹃继续道:“女人是什么心思,我比你懂。男子成就大业,断断不可拘泥小节,日后江山社稷在手,你要多少个汀汀都有,可如今若是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有哪个女人能等你。”
这番话,当真是字字珠玑。
江之行倏的沉默下来,裴鹃起身离去前,特意把窗户打开一角,对着他背影说:“再者,你当初费劲心思要阿宁进宫去传信,为的不也是利用这层关系,你当日所行,与欺瞒哄骗,又有什么不同?”
若说前面那些是敲打提点,那这话便好似长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遮羞布一旦被揭开,藏在里边的阴暗便掖不住了的。
江之行难堪了一瞬,僵着身不回话。裴鹃笑了笑,出了门。
逼冗狭窄的厢房里,远远飘来浓香,这是香客上来祈求祭拜的,不好闻,也有尼姑的说话声传来,市井嘈杂。
这时候的江之行,与那夜的江宁无二。
半响后,他起身去写了几句话,吹哨唤来暗卫,递出去,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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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夜,巍峨宫墙之上吱伢一声,中箭信鸽掉落,很快有人捡去,快步去到东辰殿,恭敬把那纸条呈上去:“皇上,自您昨日说了严加盘查各宫,这是方才打下的。”
东启帝倦倦掀起眼帘,展开瞧了眼,一瞬间,琥珀色眸子迸发出冷光,凌厉骇人,那来传话的侍卫冷不丁一哆嗦,讷讷往后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随后就见男人铁青着脸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震在心上。
而后,桌案被一脚踢了下去,砰砰作响。
这样猝不及防的一幕,满宫宫人被吓得扑通跪地:“请皇上息怒!”
然而稽晟面上厉色不减,怒火攻心,逼得额上青筋突显,只红着眼大声呵斥道:“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已整整两年不曾见过皇上发这样大的怒火,见状大惊,回过神来,皆是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趴出了殿堂,仿若身后是洪水猛兽,又好似比那还要可怕千万倍。
最后一个走的,步子不稳,怀里却紧紧搂了把剑。
那是东启帝战场上斩敌无数的雷霆剑。既斩杀敌人,也在躁怒发作时斩杀过左右伺候的宫人。
翌日早朝 迟迟不见君王,宫人来通传百官圣上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原夷狄臣子的眼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桑汀愣了下,思及昨夜里稽晟咳嗽了一声,余光又瞥见他昨夜给她披的衣袍,这便放了手中针线,起身去到那来传话的宫人面前问:“严重不严重,请太医去看过了吗?现今可喝过药了?”
那宫人哆嗦着身子,谨记敖大人的吩咐不敢多言,只是垂头道:“娘娘您去看了就知晓了。”
“也好。”桑汀回身拿了那件衣袍,才要唤其阿婆,却见她神色晦暗,像极了此前欲言又止,最后又沉默不语的模样。
桑汀微微皱了眉。
“娘娘,您…”其阿婆说着话又住口,眼神心疼的望过来。
如此反常,桑汀哪能没瞧出来不对劲儿,她温声说:“他生病了我定要过去瞧瞧的。阿婆,你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其阿婆叹了口气,索性道:“娘娘,皇上这是发脾气发怒了,这症状比身子不适要厉害许多。”往常还在夷狄时,但凡大王以身子不适为由,缺了诸部族大臣的会面,便是发怒过胜,躁怒症犯了。
桑汀有些怀疑其阿婆在跟她开玩笑,哪里有人会因为生气发怒到不上早朝这般严重的。
稽晟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任性闹脾气。
但是随后瞧到身旁那宫人的反应,以及其阿婆越发难看的脸色,她猛然一怔,想起那日在东辰殿里,闻到的药香,还有从一醒来,其阿婆的告诫——千万不要惹怒夷狄王。
她一直记在心上的,只是如今情况好似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桑汀认真了神色问:“阿婆,我先前沐浴所用的药材还有吗?”
“啊?”其阿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该是有的,您要来作甚?”
“里面有一味安神药。”她儿时体虚,必得要汤药养着,然而是药三分毒,后遇得一老神医,才开了这副沐浴的药汤调养身子。
桑汀说罢,其阿婆了然,二人忙去寻了那药材。
半个时辰后,桑汀端着碗药汤来到东辰殿门口,其阿婆顿了步子,摸了摸她的手安抚,语气和蔼:“不论见到什么,您别怕,您对于皇上,总归是不一样的。”
桑汀抿了抿唇,手指微颤,推开殿门,还未踏进去便惊得张大了嘴。
满地狼藉,像是遭了贼。可里头寂静得针落有声,一眼望去瞧不见人,那这些……
桑汀壮着胆子踏进门,步子尚未落下,就骤然被人大声呵斥:“哪个不要命的?都给朕滚出去!通通滚出去!”
哐当一下,她险些摔了手里的汤药。
“皇,皇上?”桑汀站在门口,试探道,“是我。”
侧方书架后,一抹暗影动了动,随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你还来做什么?滚出去。”
桑汀捏住托盘的手紧了紧,她犹豫了瞬,还是走进去,一步一步避开地上零碎杂物,往书架去,这才慢慢看到倚靠在圆椅上的男人。
稽晟坐在那里,面前桌案被掀翻在地,碎了两半,书架子上的册子也被扔了满屋。
他看向她的眼神阴鸷泛着红,剑眉蹙得紧,冷沉面上聚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暴躁。
桑汀不由得发怵,小心把药汤端上去,“皇上,我听说您身子不适,这,这是药汤,你喝两口?”
稽晟冷眼睨她,声音含着愠怒:“朕没病。”
“这是补身子的!”桑汀立刻补充说,眼神格外真挚,“皇上日理万机,身子总有吃不消的时候……”
男人低斥一声打断她:“滚出去。”
桑汀一怔,下意识闭了嘴,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低垂的视线扫过这个屋子,一寸一寸。
稽晟只觉是她的目光是在审视他心底遏制不住的狂躁怒火。
两人僵持半响,桑汀硬着头皮走到稽晟身边,手里的药汤已是温的,她递到他嘴边,素来温软的声音带上几分类似讨好,又似哄的轻柔:“皇上,你喝了补汤,我立马就出去,保准不会来烦你。”
闻言,稽晟英俊的眉目间浮上另一种难言烦躁,他嗤笑一声反问:“给我下毒了?”
桑汀愣住,反应过来忙摇头反驳:“怎么可能?!”说罢她自己埋头喝了一小口,仰着小脸重复道:“我怎么敢对皇上行下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稽晟嘲讽地冷笑。
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和那个野. 男人传信,半点不信他稽晟,反倒去求那个野. 男人出谋划策,竟还妄想出宫去?
这么多时日,把他的容忍宽和当做了什么?
他处处维护桑老头,以为能等来她回心转意,当年之事记不得无所谓,日后长久,怕他也好,畏他也罢,他以为这个女人总有心甘情愿接受的一天,谁曾想到头来还抵不过一个青梅竹马,从始至终,她桑汀便没有认真把他放到心上过,一刻都没有。
真是好样的!
想罢,那股子气便又涌上来,灼得稽晟满心烦躁,急需一个宣泄口,想杀. 人。
忆往昔漫天的血色,放肆恣意,再瞧眼前一地狼藉,竟像是牢狱困兽之斗。
孤傲而困顿。
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稽晟张口要说什么,唇上忽而凑来碗沿,温热的液体濡湿唇瓣,泛着药香,他阴狠地抬眼瞪去,对上桑汀柔软杏眸。
桑汀斗胆把碗倾斜了些,微躬着身,声音软绵绵:“皇上,再不喝就真的要凉了。”
咕噜一声。
稽晟咽下去一口,阴狠的目光变为高傲睥睨。
那眼神好似说,朕就给你这个薄面。
桑汀松了口气,等稽晟喝完,生怕他因此再动怒,赶忙站到一边,怯生生的哪里还有方才那胆大包天的气势。
稽晟舌尖抵在齿间,清冽的药香溢开,与姑娘家身上的又差了些味道,他瞧过去,不悦皱眉,道:“过来。”
桑汀便抬脚过去,才走到圆椅旁就猝不及防被男人揽住腰肢,身子一轻随即跌坐在稽晟大腿上。
她骇了一瞬,手里的瓷碗啪一声掉到地上,碎了好几瓣。
稽晟冷峻的脸上毫无波澜,还觉那声响清脆怪好听的,然也比不过利刃划破人喉咙,滋啦一声飙溅出鲜血,那般爽快才快意——
他眼尾一点点染上猩红,直到少女温声细语传来:“皇上,你别气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朕气?”稽晟止住思绪,狭眸紧锁在桑汀身上,“你知晓朕气的是什么?”
这……桑汀还真的不知道,昨夜那事已经过去了,今晨宫里也没有传来什么异动,想来江宁没有被发现。
所以,这气的不该是她吧?
桑汀还不知晓江之行的阴谋算计已经急切到要连夜飞鸽传书进宫里的地步,不想刚好被东启帝抓个正着。
一下点燃了火线,牵引出连日积攒的怒气。
但是潜意识里,她心虚不已,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犹豫开口:“皇上是一国之主,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总归不管是何事,就是别再气了,怒火伤身,不值当的。”
稽晟的脸色才堪堪好看了些,覆在那截柔软腰窝上大掌收紧。
皇宫之内,量她插翅难逃。
别说一个江之行,千个万个,也杀个有来无回,尸骨无存。
这般想通了些,稽晟低声喃道:“头痛。”
“那我给皇上揉揉?”桑汀说完后,下意识等他回应,却见人已经阖了眼帘,眼下乌青浓重。
她这便扭身过来,正对着稽晟,他后背倚靠在圆椅背上,神色冷淡泛着凌厉,桑汀抬手触上男人的太阳穴,轻轻揉捏。
这力道跟猫抓痒痒似的,稽晟有些嫌弃:“再重些。”
“好,好的。”桑汀往前倾身,手指微微用了力。
然她这一倾身,柔软与药香同时袭来,稽晟怔松片刻,睁了眼,而后眸光一顿,近在咫尺的是姑娘家小巧精致的鼻头,往下,浅浅的纹路,嫣. 红唇瓣微张,水润似蜜桃。
嘴里还留有药汤味。
那是稽晟喝过的为数不多的药汤里,唯一沁甜的一味药。
那么日日用这味药沐浴的人,该是从内到外香甜的。
他喉结滚动了下,忽觉干渴。
不想杀. 人了。
……想吃. 人。
察觉他目光,桑汀手中动作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手,闷声道:“皇上,我按得不好……等明日去找阿婆学一学,兴许——”
未说完的话因唇上冰凉的触感而倏的顿住。
察觉过来这是做什么,她蓦的睁大眼眸,下意识往后躲去,腰肢上的大手便用力收紧。
似惩罚般的,稽晟含. 住唇下柔软,重重咬了一口,血珠儿顷刻间渗出来,被他舔. 去。
甜的。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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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弄错了这个姨母和姑母的各种家庭关系,所以把名字改了下,裴鹃是汀汀的姨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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