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十八)
那青年果然说到做到,一路上护着涂香城比孤狼还要用心。涂香城有这二人护着,虽然武力值排行倒数第一,可一路走来毫发无伤。与他相比,其余的人就显得狼狈多了。
星海门的阵法不是闹着玩儿的,岛上生灵颇为凶悍,也不是涂香城说来吓唬他们的。
集战斗力不说最好也算顶尖的两人之力保一人,也不过是毫发无伤。其余人的惨状便可想而知了。
各门各派,皆有损失,可最倒霉的要数那山羊须的掌门。
门下五名弟子皆是最衷心的精锐,可还未到藏宝之处,便已全军覆没。
有二人在第一次一群阔耳鼠时,被那鼠类咬伤了腿脚。伤了腿脚,难以行走,为免耽误行程,所有人都冷眼看着那山羊须。于是他们便理所应当的被遗弃在那里,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剩下的三名弟子见此状不免心寒,但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们抽身退步了。况且有这么好的理由可以少一个人分宝藏,总是没有坏处的。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过了那一片异兽遍布的密林,本以为前路总该坦荡了,谁想那才真正是危险的开始。少了丛林的保护,来自天空的危险悄然而至。星海门不止有灵兽仙禽更有数不尽的猛禽凶兽,只不过是数量稀少,偏居一隅罢了。如今既然已经得了掌门之令,清除岛上外来之人。自然开放天性。一阵悍鹰飞过,清点人数时便发现又少了三人。
山羊须自己也是满脸满身的伤,气急败坏的骂:“这群畜生孽障,老夫迟早要他们好看。”原来他的弟子又被叼走了一个。
孤狼冷笑一声,并未言语。
那些弟子们可能道行浅没有看出来,他们这一辈儿的老狐狸们却都看得清楚明白。方才那群鹰飞过之时,那被叼走的弟子分明先耍了个心眼躲在了山羊须的背后。那小子还以为自己聪明伶俐,能人所不能,找到了个安全之处。混不知他自个师父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山阳须斗不过那群喙如利刃爪如刀的鹰便随手把身后的人直接甩出去挡枪,只等扔出去了之后才发现那原来是自个儿的弟子。
老头子气急败坏倒也不全是做戏。也是为了这个,只怕还有自己这边的人又少了一个,等到了藏宝之处找到宝藏时,不免气虚,又要让一些宝贝出去了。
也因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远离了山羊须——除了他自己那两个走不得的傻弟子。
当面前所有的路都被一片长度漫无边际的老竹林隔断时,山羊须首先耐不住发问:“这里有什么危险?”
很可惜,涂香城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以前被修为所困,活动区域一直都属于星海门内相对安全的区域,那里的灵兽灵芝们只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帮他抓些小鱼小虾,满足口腹之欲。又怎会如这里的生灵一样生来凶悍嗜血。
他又有星海门弟子令护身,少有不长眼的敢来对他动手。
可弟子令只有一块,护得住他护不住旁人,所以他并不打算把这个东西说出来。
“竹林么?能有什么危险......可能需要小心竹叶伤人吧。”涂香城没什么诚意的说,“前几次都是那些孽障出其不意罢了,这只不过是一片竹林,所有的东西都明摆着在那里了。大家小心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没人知道涂香城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他既说的合情合理此时也不是和他计较这些的时候了。稍稍修整之后,大家便依次步入竹林。
起先进去时都还小心翼翼,可等到走到半中也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大家都免不了放松的警惕。或许这里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危险呢?长时间的精神紧绷,本来就让人很容易疲惫。所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忽略掉了,这竹林明明看起来不宽,可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看不到出口的事情?明明在进入竹林之前还能看见对面的山水阳光。为什么如今却觉得望不到尽头?
首先意识到不对的还是涂香城,胸口那块微微发热的弟子令在提醒着他:快走!此处有危险!
涂香城立马低声道:“孤狼!”
两人相交三十年有余,几乎是一个眼神就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他这一句孤狼喊出,孤狼长老立马拉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起,平地飞升数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一瞬间他们脚下站的那一块地面猛的被钢针似的尖笋。只差那么一时片刻,他们的腿脚便会被那还沾这泥土气息的尖笋刺个对穿,血流成河。
回头一看,那年轻人居然也并未比他们晚上片刻。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涂香城朝他笑笑。
那人也报之微笑,脚尖处是一片细小竹叶,整个人如同悬空而立。他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但说出来的话可扎人的紧,“两位这样可不地道。怎么只顾自己逃命,也不顾及一下我们?”说话间便已将自己和他二人划清了界限。
“明知有危险为何不提前说?为何不能大声说?偷偷摸摸的可有半点将我等视为同伴?”他的语态分明没有多么的愤恨,更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不过三言两语间便已经将众人心头的疑问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涂香城看那年轻人一眼,再看其他狼狈躲避仓皇逃窜才保住自己的人——他们对涂香城的不信任已经不加掩饰了。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所有人中涂香城的战斗力最弱,可他有星海门弟子令可以提前预警危险。其余人虽然不如他敏锐,胜在反应能力也非寻常可比。除了一二弟子未能及时拔地而起之外,多数人都或祭出法器或凭借自身,和涂香城一样挂在竹子上保命。
“师父救我,我——”
“师兄快拉我一把——啊!!!”
令人绝望的是刺穿还只第一步。有人伸手想去拉一把自己的同门或是相近的人。可他们太高,而几个受伤的弟子即便是伸出手来也够不到援助。
他们不敢下去,没人敢下去!
那竹笋似乎是以血液为营养物质。但凡粘上血液的尖笋便会迅速生长拔高,化作挺拔的翠竹。竹笋还在生长,已经褪去了笋的稚嫩,变成了挺拔摇曳的翠竹。弟子忍不住这般剧痛疼摔倒在地,不曾想竟导致其他的竹笋闻风而动,毫不客气的从土里涌出,狠狠的刺穿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
竹笋见雪而生,迎风便长。不过瞬间几个弟子的身体已经被高高带起——比涂香城他们站的还高。
竹子要生长,不仅会变高,还会变粗。在他们被新竹带起的同时,肌肉筋骨被撕裂开来的声音在这竹林之中疯狂的响起。一时间,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血液随着竹身淋下来,翠竹染上了红斑。可也很快消失不见。
涂香城看着,忙叫道:“快松开手,这些竹子也吃人!”
“什么鬼?!”松手?松什么手!松手下去背那些竹笋捅个对穿吗?
众人还在犹豫的时候,涂香城孤狼,以及那个年轻人已经全部松手。下坠的途中,又响起了几声惨叫。孤狼祭出自己的虎头九环大刀,这么彪悍的武器原不太适合修道之人,但孤狼走的就是以武入道这么个路子。
虎头虎脑的九环大刀一出来,威风凛凛的模样便叫人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大刀落在孤狼脚下使其接力带着涂香城再次于半空这种提气飞起,而后在孤狼的驱使下横扫竹节,企图在主人落地之前清扫出一片安全区域。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办法,后来松手降落的人不免有样学样纷纷祭出本命法器。下一秒便听得金石相撞时刺耳的摩擦之声。而后便是孤狼本命飞刀的一声哀鸣——那百炼成钢的宝刀,那被孤狼用尽心头精血润养了几十年的本命法器,和竹身相撞之时赫然豁了一道大口子。孤狼猛地变色,于半空之中急速坠落。
好在他一直都护在身边的涂香城还不至于那么冷血,手中掐诀,身上弟子令骤然放光。一块大令虚空显形,银光闪耀,临空压下。活活将周边方圆一米之内新笋和老竹,全部硬压回了土里。
而其余有样学样的,下场不免就凄惨的过了头了。
他们身边可没有星海门的弟子令护着,察觉到有人气接近地上新生的竹笋一个个的冒出了头,仿佛一把把钢刀闪耀着骇人的光芒。
很多人不约而同或手结法印或祭出护身法器保命。一时间各种要耀目的光华出现在这翠色层层的竹林中。可这竹林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些华光激怒。竟像活过来了一般。如果说开始的吸血只是睡梦之中的本能,如今这竹林已经不满足于本能了。
它们开始发动了攻击。
一群人边逃边丢符咒法器,不仅要应付后面穷追不舍的‘追兵’,还要时刻警惕应付前面的‘拦路神’,饶是这样还要分神,不停的加固自己的防护罩。就连飞奔逃跑时身边随处可见的竹叶,都很有可能给你的保护罩带来最后的致命一击。这种紧急危机的时刻,叫人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所做的一切全凭本能,根本容不得任何思考。
忽然,众人在飞奔的途中听见一声极其惨厉的叫声:“师父你居然——”未尽之言很快就被淹没在凄厉惨叫之中。
而后不等那惨叫停止便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绝望又愤恨,“师父!!!”
众人之中,大约就唯有那年轻人一个不着急保命,甚至还可闲庭信步。他也不与众人一样防护罩,法器一股脑的往身上压。
他几乎是半飘在空中,周身只一圈浅淡的金光,看起来也是要熄不熄要灭不灭好像下一秒就能直接消失了的样子。可周身三丈之内无任何东西胆敢近身。
所以他才有闲心去乱看。这一看,便看到了那山羊须道人被追杀的紧,危急之时直接破了那俩亲徒弟的防护罩,将人推出去抵命。
因着前面的事,大家在逃命时候都不忘防备着他。也就只有他那俩徒弟,一时紧张过了头,忘了自己的师父并不是以前表现出的那么慈祥。居然离他离的贼近,所以就方便了那当师父的直接出手破了弟子的防护罩——那防护罩本就是他教下的,只需一指便直接碎了个稀巴烂。
“我说我枸掌门,您倒是不心疼徒弟,就这样把两个徒弟推出去抵命了。那你这以后可再也没有亲传弟子了呀。”
枸掌门便是那山羊须道人。他此刻铁青着脸,苍老的面容没有往日的半点祥和,反而充满了肃杀冷厉之感,“都说是我的亲传弟子了,师父有难,弟子难道不服其劳?”
继而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从心肺里磨出一句沾着血的话来,“不过是几个弟子而已,等我出去再收便是。”
也不知这般咬牙切齿的究竟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旁的谁听。
※※※※※※※※※※※※※※※※※※※※
还有两章,大概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