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chapter 188 生擒扶毓
通往凉城的山间小径十分崎岖,故而一般是不会有人放着宽阔的官道不走的,然而今日,扶毓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今日折损在温恪手中的兵马难以计数,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心疼,若不一雪今日之耻,他寝食难安!
凉城遭袭,更是令他始料未及,他需得尽快赶回去,城中只有扶夷在镇守,他如何放心得下。
憋着一腔的怒火,在小径中穿行,扶毓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才好。
而此时,四下密林中,一片死寂,黑暗中,渗出丝丝寒意,钻心刺骨。
枯黄的草丛后,伸出一只手来,无声地做了个手势,四下晃过几道黑影。
扶毓停了下来,警觉地环顾四周。
“将军?”随行的人疑惑地看向他。
“看来今日,有人并不希望老夫回到凉城啊……”
话音未落,一柄红缨银枪破空而出,直逼他面门!他立即拔剑来挡,将其格开,侧身一避!
待定神看清来人,他不禁冷笑:“竟是你这小丫头。”
舜汮抬眼轻笑:“好久不见了,扶大人。”
……
与此同时,萧缓立于凉城下,与温恪共看这时局。
“阿汮可有消息了?”她问。
“陛下放心,阿汮她自有分寸,算算时辰,也快了。”他转而吩咐下去,再攻城门,与守军纠缠,不得放一兵一卒离开凉城。
林中。
打斗声不绝于耳,十余名宫廷暗卫都是奉萧缓之命前来协助她,她能及时从凉江上游赶回此处埋伏,也多亏了他们。
从昨日起,她便用山石将水流堵住,火烤了上游冰层与两岸冰川,按温恪的指令,以第三道白烟为信,移开山石,将融化的江水释放,一举淹了江上兵马。
温恪同她说起这个计划时,她尚且有些犹豫,毕竟水流难以控制,万一温恪他们没能及时撤到上游,便会被殃及。
然她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他说得对,这一仗他们输不起。
待江水涌至下游,她便从南岸朝凉城进发。她不知温恪是如何料定扶毓会从北岸回援凉城,吩咐她在此处埋伏,无论是官道还是小径,此处都是回到凉城的必经之地。
扶毓的身手不容小觑,便是到了这个年纪,挥出的剑依旧颇为凌厉,挨得近了,剑气便如利刃在脸上剐。
跟随扶毓一起从北岸回来的人皆被暗卫拦住,将士擅长的是堂堂正正的厮杀,若是在战场上,刀剑相接,尚且不好说,可眼下不同,他们岂能与精于一招毙命的宫廷暗卫相提并论。
不过转眼间,便有数人毙命。
这些暗卫的手段,舜汮是见识过的,将他们交给她时,萧缓就曾告诉她,这些人,是天子手中最为锋利的剑,若是今夜她拿不住扶毓,可命他们将其就地格杀勿论。
她谨记着温恪的话,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盛世的垫脚石,这些死去的扶家军是,他们也是。
手中的长枪如流水行云,穿风而过,她这些年从未有一日懈怠过自己的功夫,当初选择了这件长枪,不过一时兴起,哪成想真就这么练下来了。
扶毓的剑并不快,却十分沉重,每接一次,都震得她虎口发麻。如此骁勇之人,若还是盛年,只怕更难对付。
她从不觉得偷袭是卑鄙之举,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便是如此。
这一仗,她要让阿恪赢。
以长枪架住重剑,她顺势朝下一滑,借力使力,将枪往上一抛,整个人遁至扶毓左侧,擒住他的左臂,往后一拧!稍一用力,便令他的左臂脱了臼,抬手接住落下的长枪,自他腋下穿过,将他左右臂绕着枪杆一缠,狠狠往他右腕处来了一记,震得他长剑脱手!
她素来是不喜欢拘泥于一种打法的,与他这般打下去还不知得多久才能擒住,她没工夫和他在这耗着。
几番缠斗下来,她已将扶毓的剑踹出数丈远,枪身一转,锋利的枪头便抵在了他喉间。
她淡淡一笑:“扶大人,奉劝你还是莫要负隅顽抗。”
四下暗卫已将闲杂人等尽数格杀,上前将扶毓强行摁住,她收回长枪,就地放出白烟。
凉城脚下,秦朔一眼瞅见,立即来报:“温相,陛下,看到白烟了!”
温恪眸光一闪:“传令撤退!”
萧濯赶至凉城脚下时,萧缓的兵马已尽数撤走,满地的狼藉混杂着冲天的血腥味,熏得她头疼。
她在北岸时,被几个暗卫缠住了,待将其解决后,再淌过凉江回来,已经晚了。
所幸凉城并未被破,扶夷与孩子也安然无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待入城后,扶夷突然问及扶毓去向,她闻之不禁皱眉。
“祖父先我一步回到南岸,怎的还没到城中与你汇合?”
扶夷心头一沉:“我一直在城中,从未见过祖父。”
“这怎么可能,祖父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才是……”
扶夷沉思片刻,道:“我立即派人去找,许是路上出了意外,耽搁了。”
城中的探子一路搜寻,不消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带回了林中十余具尸体。
这些人萧濯与扶夷并不陌生,他们都是扶毓的亲兵,跟随扶毓东征西战多年,挨过多少生死关头,没想到今日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林中。
这些尸首中并未找到扶毓,可眼下的情形,只怕是凶多吉少。
扶毓乃是扶家家主,他的失踪对于扶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且如今扶毓生死未卜,自然是人心惶惶,若是此事传到军中,只怕军心不稳,更是一发不可收。
扶夷看着眼前横陈一地的尸首,心中焦虑不已,扶毓出事,凉城被袭,这两件事绝不是偶然。
圈套。
这定然是温恪设下的圈套!
他集结了兵力围住了凉城,明明久攻不下,却依旧纠缠不休,没想到是早有打算。他到底是小看了温恪的城府,他能深得两代君王倚重,心思怎会简单,今日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耳边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吵得人静不下心来,扶毓在时,扶家上下无一敢违抗其命,倒也安稳,倒不是他不能理解几位叔伯心中的担忧,祖父的安危他亦时刻牵挂,然而便是在这吵翻了天,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够了!”萧濯拍案而起,“祖父只是下落不明,你们在此信口臆测,是何居心!”
闻言,其中一个扶家旁支的人便上前解释:“殿下,眼下战事未果,大事未成,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扶大人此时不见踪影,我等怎能安心?”
“难不成在这杞人忧天,就能找回祖父?”扶夷怒道,“眼下最是要紧的,是找到祖父下落,此事暂且不可外传!”
“可……”
“报!——”门外突然有一人急至,手捧一支羽箭,箭上还捆着一封信与一包东西。
扶夷上前接过:“此物何处来的?”
“是方才从城外射到旗杆上的,不知是谁干的。”说罢,他便退下了。
扶夷将此物拿给萧濯:“殿下,您来看看。”
萧濯将信件和包裹拆下,展开看了内容,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扶夷将那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支银簪,乃是男子用来束发之物。
“这是祖父的发冠上的!”他一眼认出。
萧濯捏着那封信,竭力忍着怒意,道:“祖父眼下在萧缓手中。”
“什么!”四下一惊。
若说扶毓下落不明令人心生不安,这个消息便足以致使人心动荡。
能在凉城附近将人抓走,显然是早有预谋,抓住扶毓,便等同于拿捏住了扶家,扶毓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一仗的结果,便真的不好说了。
“萧缓想用祖父与我们和谈,让扶家开城投降。”萧濯攥着那封信,面色铁青。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不得不说温恪这一招,使得漂亮。
“他们以扶大人的性命要挟,我们该如何应对?”众人平日皆对扶毓唯命是从,此时失了主心骨,难免失措。
“慌什么!”萧濯怒道,“便是祖父不在,扶家的嫡孙还在,我还在,这一仗,未必就会输!”
“唯今之计,先将祖父救回来要紧,若是温恪捏着祖父的命与我们和谈,扶家势必陷入被动。”扶夷接过她手中的书信,仔仔细细将信中内容看了一遍,“和谈在三日后的凉江边,我们可事先设下埋伏,殿下与之周旋之时,趁机救回祖父。”
萧濯点点头:“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将祖父救回。”
……
此时,舜汮已然押着扶毓按计划顺利与温恪汇合,为防营地被扶家探出,兵马尽数化整为零,散入山林间驻扎。
扶毓被单独关押起来,派重兵重重把守,以防不测。
“阿恪,你是怎么料到他会在今夜潜回南岸的?”扶毓被带走后,舜汮好奇地问了一句。
要知道她从凉江上游一路到此,若是扶毓没有来,她今夜便是白跑一趟。
他笑道:“扶毓的性子急功好利,又不肯服软,今日在我手中损失了那么多人,他势必不会甘心,想要卷土重来,与我决一死战。若是他上岸后瞧见凉城被袭,心中自然会慌,况且那城中可是他唯一的孙子,他不可能弃之不顾,必然快马加鞭往回赶。只是我起初尚不能肯定他会走官道还是抄小径,便将动静闹得大了些,他一乱,自然想快些赶回城中,从那条路过,就撞上了你。”
她恍然大悟:“噢……敢情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夜天时地利人和,乃是我青阳气数未尽,方能如此顺利,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他狡黠地眯了眯眼。
“得了吧,若论谋算之术,能有几人及得上你,这扶毓撞在你手里,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揉了揉尚有些酸麻的双手,嘀咕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手劲儿倒是不小,他手里若是拿着个锤子,还不得把我抡扁了……”
他莞尔:“扶毓早年确实力大无穷,那把重剑下,不知有多少亡魂,若非他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如今应当还是我青阳边境的战神,只可惜……”
都说人心难测,数十年过去,当年守卫青阳,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终究是没能迈过那道心结。孰是孰非,早已无从论断,只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经不起蹉跎。
扶毓的怨恨与不甘,他并非不懂,只是立场各异,所见自然不同。
他曾在先帝榻前立誓,此生拥立陛下,尽心辅佐,守护这山河万里,至死方休。
他忘不了先帝临终时看他的眼神,凌厉而执着,仿佛要穿透他的骨血,看穿他的魂魄。
她紧紧捏着他的胳膊,逼他答应扛起这重担,否则,她死不瞑目。
先帝的执念,是青阳江山,是如今的陛下,而他的执念,便是那日的誓言。
山坡上寒风猎猎,吹得人睁不开眼。
舜汮走到他身边,望着山下的凉城和不远处潺潺而逝的一江水。
“阿恪,我们能赢吗?……”
他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如墨染漆夜,眼中倒映着明亮的灯火,如璀璨的星辰,温柔而坚定。
他似是不经意般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同她并肩而立。
“嗯。”
……
萧缓亲自去见了扶毓。
此事是瞒着温恪与舜汮的,她避开那两人,倒是有些话想同他说。
扶毓被关在山坳中的帐子里,用铁链严严实实地捆着,四周都钉了木桩,算是个临时的牢狱。
就连扶毓都没想过,还能见到她。
“女帝陛下胆量不小,来见我这反贼,竟连一个护卫都不带,就不怕我杀了你?”他冷笑道。
萧缓摇了摇头:“孤不怕你,扶毓,你不过是个可怜人,孤来见你,是同情你一生求而不得,到头来将一腔怨愤,发泄在孤与皇姐身上。”
扶毓脸色一白,旋即释然:“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同情老夫?”
“孤不知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皇姐,让她随你造反,不过孤是个记仇的人,扶家带走了孤的皇姐,孤总要也给你找点不痛快。”萧缓走近了些,面含笑意,“孤听先帝说过,皇祖母还在世时,你就被外放到边城了,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又如何?”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功高震主,权势滔天,便是皇祖母,也镇不住你,但你可知皇祖母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