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永恒之上(五)
即使知道自己至极永恒,至高无界,即使知道来时的大宇亦是永恒不灭,唐玄还是变得越来越暴躁。
他对永恒之上的娴静,恬淡,随意在万界之天空之上的至高点追求任意想追求的生活没有丝毫兴趣,而这个时候他才深刻明白,自己喜欢独处,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去体验未曾体验过的,都要在一个与家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进够,否则便是牵挂。
这种感觉慢慢发展成难以忍受的真切感觉,如被血肉里噬咬,筋络中拉扯,灵魂中穿刺,而心时刻被莫名的收紧。
一面是纵横无极的潇洒而置之不理,一年却又是找不到回家路的无奈。
心有世界之情,那么一遍遍无休无止的搜寻万界就再也无法在唐玄心中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大宇界,宇石界,元宿界,白云界,小岚界,无尽天空之上界,包括着那一个个充满偏见的小界。
蒙昧时代的个体偏见,前行中行道规则形成后的群体偏见,还是后真相时代,在科技的装备下,制度的推动下,世界疯狂躁动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结构性偏见……
生灵悲哀,生命悲壮,志得意满、自得其乐、目光茫然,随波逐流,滚滚如潮。
无数张面孔在面前放大,有人的,有非人的;无数界在目光中轮转,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可就是没有家的影像,一丝痕迹都没。
过去,现在,未来,像是从未存在过!
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情绪与记忆的真实性,毕竟来到这里之前,自身的状态并不正常,可灵魂深处残留的馨香与那点情牵,却让唐玄毫不犹豫的抛开了怀疑,不停追寻。
天空之门洞开,唐玄缓步而出,面孔有些苍白,眼神略显疲惫。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只知道一直在搞研究的白云君看着自己都难掩钦佩,而沉默寡言的元宿君将更多的精力放到观摩自己,而不去理他心爱的分身精力。
再一次打开天空之门,唐玄行出,与毫无真相,自嗨一样将自身存在的环境极致复杂化的小界不同,这里的一切如此简单。
回首巨门,纹路仍在,可每一条印痕对于唐玄而言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上面映射的情绪都能在自己心中找到相对应的淡淡一点。
唐玄对云烟深处,金色小路上那四道身影点了点头,身躯飘行而去。
清风柔和了星光,得体的长袍后摆;虚空闪烁着碧蓝,那是头顶天空之冠的发出的辉光;步云之履踏着一朵白云,在碧蓝色的宛如琉璃般的天空上,留下一串移动的阴影。
唐玄驻足,远处亦步亦趋的天空四君也跟着停步。
“又要撕开那层纸么?”白云君苦笑着皱了皱眉道,“大宇君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没有了下文。
说他犯了病?可这样的存在会有病?
说他不正常?就算整个天空界不正常,他们天空五君也不会不正常这么夸张吧?
元宿君点了点头,而宇石君则若有所思的说了句:“你我可能撕开那层纸?”
这句话似是疑问,似是感叹,只是却再也没人吭声。
小岚君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天空套装最为狂野和暴露,可在这样几个毫无性别概念的永恒至上存在面前,这也只能归结于个人的爱好。
毕竟谁都知道,行道此界,第一次踏上空天路便会有天空套装加身,款式随生命心意而定,只是颜色大都差不多而已。
“任何存在都认为自己无比重要!”小岚君淡淡的开口了,明媚如水的双眸微红,似乎刚悲秋伤春而来,“可与世界比,任何个体算得了什么?与更大的世界比,那一界又算得了什么?与这里比,万界算的了什么?与我们比,“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小岚君声音越来越低,却传出很远。不光身边的存在听得到,就连背对他们,凝望蓄势的唐玄都听的清清楚楚。
唐玄回头,笑容有感激之意。他知道这是小岚君有意提醒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有保重身体之意。
他们这几个存在,虽然从不霸凌万界,可骨子里还是有些难掩的骄傲,毕竟到了这份上,骄傲也就骄傲了。
这样的目光,让远在天边的小岚浑身轻轻震了震,刹那间,他发现了一种悲、伤之外,十分引人的情绪。
凝望唐玄,深切的注视着唐玄的目光,沉浸下去,很温暖,微醺。
白云君疑惑的望着这一幕,他一向认为自己的爱好在五君中算是正常甚至上进的,虽然已经不用上进给谁展示。
可此时此刻,以自己不断汲取万界生灵情绪的追求精神,竟然读不懂对视中的两个存在,目光交错中的那股温暖。
怎么会温暖?
怎么就温暖?
感觉不到独属于他们几个存在宣泄出来的天空之上,无界永恒的力量,似乎只是温暖。
仔细感受,又不单纯只有温暖,可又纯粹的只有温暖……
白云君有点崩溃的产生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颠覆了他的世界观的想法:难道,难道还有在此之上的能量亦或是境界?
唐玄转头,虚空中遥隔无尽的虚空中,温暖淡淡,却凝聚不散,回荡其中,浸润一切。
这种感觉真切却无法形容,仿佛无根凭空而生,却在这天空之上的世界久久不散。
白云君,元宿君,宇石君陷入沉思,而小岚君双眸变得清澈,眸光中云卷云舒,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驱散其眸光中的迷雾。他浑身颤抖着,整个人,渐渐悸动了起来。
“我……”半晌以后,小岚君吐出一个字之后,身影匆匆消失,摇曳着漫天星光。
只是许久之后,在小岚界的那片无边天地中,他望向万界,无数生灵的目光再次变得有些茫然。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白云君等,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到自己的边界,苦苦思索着,以各种方式追寻着那一抹独特而纯粹的温暖……
“家么?”小岚君先是微笑,而后却哭了,泪水渗透天空,滴落万界,成了雨,化为河,又归海。
无云之雨,苍天之泪!
那是一片早已灰飞烟灭的地方,再造出来,也只是从属于自己的傀儡。
望着春天在寒风中摇曳的大片嫩叶,秋天又复变得枯黄……小岚君的眼圈又红了。
“家?这就是我失去的记忆?”元宿君不解的摇了摇头,而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是一个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名词,自己的现在,早已不需要那样的精神寄托。
“呼……”白云君在他的白云界的某块虚空之石上吐出口气,宇石君则彻底放松了漂浮在周游万界的一朵白云之上的身躯。
失去太久,意味着空,而空即是荒凉,如果只是为了精神上的慰藉,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而言,说毫无意义都不恰当,可又实在难以找出一个不屑一顾的形容词来描述。
他们已不需要再去苦苦追寻生命存在的意义,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意义,而且再也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对这个他们以及他们的意义指手画脚的界定是否有意义。
存在真实,一切真实,不需要讲自相矛盾的故事圈禁其他,更不用描述一个自己都未必相信的未来来撑起梦想……
天空四君各自陷入到沉思或遐想中,而大宇君唐玄却于天空之上某处,飞出了元气之花。
还是那样,当前方无路,拼尽全力也没有希望的时候,还有花。
无所不能不是形容,比喻而是事实,寻不到回家路的无奈也是事实。
锁无形,也不会有谁发钥匙,所以唐玄祭起了花。
元气之花微微旋转,骤然疯狂变大,充塞了虚无与天空之间的空间,随后便放射出无计量的短促的光。
既然搜寻不到,便无差别的穿破、透射、延伸,终有触及。
把自己托身于花,以无数岁月为筹码,以自己为中心,以无上无界,永恒之上的生命为驱动,搜索周围,自己之外的周围一切的时空。
花出,映照的世界都有了颜色。
花之边缘处,空间出现了层层褶皱,渲染了颜色,覆盖苍穹。
好大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