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大梦
念念不忘,皆是残忍。
多么悲凉,弹指一生,有一半的的时间是在梦中度过,不管你情愿还是不情愿。
对众生而言,噩梦并不可怕,难捱的是美梦。
噩梦总是很快惊醒,惊醒后又是惊喜的庆幸……好在是梦,现实即使再窘迫,也好过噩梦里极尽“下流”的遭遇!
可美梦呢?不管你如何沉浸,不愿醒来,可总有睁开双眸,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虚幻而又完美的美好,在眼前分崩离析,碎成无数片儿,转瞬即逝,永不再见!
那一刻的失落、不甘、痛苦、挣扎、精神的破碎,又该如何去形容?
醒着,做梦!
当唐玄从宇内世界的界壁处穿出,走到空而又广,朦胧充满雾气,眼前只有一朵异常盛放的巨莲的世界的时候,凝视眼前触手可及的新绿小球儿,漫步在如同宽阔街道一般冰冷且辉光灿灿的花叶上,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如同梦境,却又不敢想象梦醒。
只有当丹田内,那朵愈发精致,散发着迷蒙光晕的元气之花浮荡在掌心,展示璀璨光芒与浩瀚能量的时候,他才会在挣扎中,逐渐清醒。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宇内宇宙,所有生灵,所有让他恋恋不舍又始终牵挂的生活在这新绿小球儿内的“蝼蚁”,都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即使想象,都有让他眷恋的温度。
永恒的炫美,怎能是梦?
“在想什么?”说话的是那朵酩酊大醉的云,不知为什么,宇内世界,浩浩众生,皆为永恒,可它却只愿意和唐玄一个人讲话,对唐玄,它更像是孩子般的依赖。从前,它虽然与规则同在,但并没有什么高尚的感觉,只觉得压抑,而那个谨守着永恒界,永恒的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去和一朵云,对酒当歌,谈人生、谈理想。
这是一朵孤独的云,遇到唐玄,似乎在万界中找到了唯一的一个同类,即使对方是个人族。
“我在想做梦的事儿。”唐玄笑着摇了摇头,将掌心托起的绿色小球儿又放回到花心处。
望着花心处氤氲光芒,簇拥着小球儿上上下下的浮沉,很难想象,刚才以那样一种姿态,像审视一件物品一样,看待一个完整的世界。
那一会儿,他的心是冰冷的,下意识的将这个球儿,当成一个具有新鲜颜色,璀璨光芒,薄薄的雾气,小小的,轻轻的一个玩具,托在掌心,心绪却全萦绕在它表面的颜色与光滑的触感上。
还有一霎那,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这个完美的玩具攥在掌心,用力捏碎,甚至没有原因且又强烈的冲动。
还好他克制住了。
即使他自己不承认,不愿意,可还是宇内世界的创世者,一旦他主动对这个世界施加破坏,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就在苦苦挣扎,克制这种面临深渊,即使知道跳下去是死,可还忍不住趴在那里看个不停,而跳下去的冲动,就像是莫名其妙的心魔一样,时时刻刻牵引着。
“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经常会说些心口不一的话,你也一样······遮遮掩掩的,达到某种目的或者掩饰什么,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智慧?”天劫乌云一直很单纯,这种单纯接着酒醉的朦胧,更是直截了当,让唐玄有些应接不暇。
唐玄沉吟良久,转过身不再看那个一望便会深深吸引的小球儿,也不去想小球儿里面的世界,浑身一阵元气氤氲,蒸干了被汗水湿透的衣襟,等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缓一些才道:“做人久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自在,渗到骨子里,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总之就是别扭。”
天劫乌云道:“我就没有你那许多别扭······”
唐玄眨了眨眼道:“你还不是不合群?”
天劫漩涡呵呵笑了声,满不在乎道:“不合群儿就是别扭?这句话完整的说其实是我,不合群儿。道理有很多,我不想合群儿,那个群儿不一定是我要的群儿,而我不合群儿并不是错。所以,我的不合群儿和你的别扭是不一样的。”
唐玄愣愣的望着这个侃侃而谈的云,目光朦胧间,仿佛眼前不是一朵云,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从未在人族生活过,保留着云的不羁和习性,孤独却不寂寞,像个不服输的顽童却总能讲出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要不,再喝一场?这次我请你······”
“那个亭子,正好!”
······
······
这个世界,对于黑胡娃来说,何尝不是梦!
噩梦连连,美梦一瞬。
现在他手持无敌青藤,任意鞭笞着从前高高在上的寻道者、梦道者、幻道者、说道者、护道者们,眼睛红红的,三尺青藤,如同横空青龙一般,灵活夭矫,展转不停。
随之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爷爷,黑胡爷爷,莫要打了······”哭喊着,衣衫残破, 遍体血痕的他们,匍匐在地,往日的威严,此时此刻的摇尾乞怜。
**被扒掉了外皮,剩下来毫无掩饰的东西,和山下的清洁溜溜的寻道者并没有什么两样,怯懦而茫然,再加上遍体鳞伤,满脸强逼出来的泪痕,看起来格外的恶寒。
“呼~”黑胡娃刷的一声,将青藤在空中抖了一个连环鞭花,噼啪之声如同清脆的电鸣。
虽然只是作势,还是让匍匐在地的这些高级类人类,下山找快乐的生物吓得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随后一脸鼻涕泪的,眼巴巴的望着黑胡娃。
可黑胡娃却望也没望他们一眼,只是将通红的双眸扫视着远处抱头鼠窜的黑金刚、白胡子、狮子头、大如、长腿兔等人。手中青藤电闪,蓦然拉长,长龙一般划破虚空,浮游而去,眨眼间就把四处逃窜的几个寻道者牢牢捆缚,凭空扯到了眼前。
在元生界,他们曾经侮辱过自己,更是捉对厮杀肉搏,无视自己的存在,最可恨的是对自己如同仙神一样的洒脱黑胡漠然视之;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个假的一塌糊涂,单调乏味,毫无激情和梦想的元生界,去到下界······这些狗男女,以让他眼花缭乱且非常艳羡的频率交互着,然后又合起伙来们一起打到自己的元生宇宙,破灭了他与窗户纸即将产生的火花,更将其打的重伤逃亡,在这期间,元生宇宙那些无比孝顺的孝子贤孙们,死了无数。
黑胡娃牙齿咬的咯咯吱吱的直响,脑门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两个太阳穴鼓得高高的,不住突突跳着,手里紧紧捏着那根让他成了无敌存在,闪烁着碧绿光泽的青藤。
任意长短,粗细由心,威力无穷的青藤,在黑胡娃的激愤心情下,越收越紧,直直的将几个人捆成了一束,青藤更是勒进肉里。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龇牙咧嘴的白胡子,还是早就成了纺锤状呼吸困难的大如,寻道者任何一个人,虽然望着黑胡娃的眼神都是惊惶不安,软弱无力的,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更没有一个人主动扑地,纳头便拜。
他们像是死死的守护着最后一点可怜巴巴的底线一样,即便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眼神也已经屈服,却还在坚持着,无畏的坚持着。
天空瓦蓝,碧草温柔,和风轻送。
在这每一滴空气里都流淌着和谐的元生界里,黑胡娃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怒目金刚一样,手握着此界唯一的一把执掌刑罚的神器,疯狂的宣泄着自己曾经遭受的不公与委屈。
可山上人毫无底线的匍匐并未使得他的愤怒得到舒缓,反而更觉得委屈。
“就是这样一群平时耀武扬威,稍微鞭笞便摇尾乞怜的东西,高踞光明山,随意沧桑路?”黑胡娃狂笑着,心里却是思潮起伏着。
而算是同道的寻道者们,虽然平时作威作福,见利忘义,结党营私,只顾自己,现在倒是死死的扯着骨气的底裤不放!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噢!
“滚!滚!滚!”
黑胡娃巨吼出声,青藤一抖,便将几个人抖到了天际。
可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他们又能去哪?
光明山的规则依旧存在,沧桑路对于这些寻道者而言,那更是方圆不可触及之地。
黑胡娃只能无奈的望着被丢出老远,挣扎不能自己的几个白花花的身体,又从天边不由自主的飞了回来。
“······我他么的也是无奈了!呵~”黑胡娃呵呵笑着,眼中疯狂之色渐渐褪去。
就在刚刚,他经历了一次心灵上的涅槃:那就是对于同类施加自己的和自己反应之间的博弈的一个过程。
没错,即将勒死他们的时候,黑胡娃还是下不去手,无法对同类举起屠刀,即使自己受过委屈。
“······呵~”黑胡娃就这么笑着,手里随意甩着青藤,向草原深处走去,不多时,身躯便隐没在青草中。
意兴阑珊,心情空空荡荡,也许以后的岁月,也就在这个没有感情,没有变化,没有泪水,无生、无死的世界里沉沦了吧?
“屁的红尘不值当,滚粗人间不值得······老子永生不灭都不敢用如此大的语气多愁善感······元生宇宙多好,无数的小娘子,还有那等着自己捅破的那层“窗户纸”。”
山上的人迫不及待的跑了,似乎这往日随时临幸,极其蔑视的低等所在,充满了妖魔一样,头也不回,一直跑到了自己在沧桑路上的极限位置;白胡子、狮子头、黑金刚、大如他们没有动,也没地方可去,作为寻道者,在元生界逆光法则是无法违背的,最多也只能在环绕光明山的草原圆环区域自由行动,等待着登山日的考验,或者山上来人的恩宠。
茫然,痴呆,行尸走肉一般,甚至没有了小别重逢后,聚众狂欢的念头。
黑胡娃手中的那个青藤,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它绝对不属于这一届,本来也不属于黑胡娃。
否则的话,在下界宇宙中争斗的时候,他只需要拿出这玩意儿随意挥舞几下,谁受得了?别说亿万宇宙大军,便是那下界一个宇宙,恐怕也会在它的抽动下,灰飞烟灭。
静默着,静默着,天地草原,远处的山与路,仍旧是那个鸟样子,明媚的可厌。
谁不做梦?谁又不是梦中人!
可元生界的这场大梦,没有美,没有丑,只有消磨,将灵魂都消磨成光滑的小棍儿,还有森森的逆光法则与登山路,残酷不醒,希望难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