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孤是一片云
“什么是再见?”
天劫漩涡一顿,云色翻滚,强烈的波动,声音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再见当然就是当有一天,世界无事的时候,我们又见面,一起坐下来,聊一聊······哪怕没得聊,一起坐坐喝杯酒也是好的。”唐玄望着天劫漩涡,笑得很温暖。
“说心里话,你到底是什么来的?”
话音未落,唐玄头顶的漩涡越缩越小,从铺展中天到仅只一丈,雷电消失,只剩个纯黑色,微微旋转的漩。它悠然而下,飘到唐玄面前凝滞不动,傻傻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它道:“孤是一片云。”
唐玄拍掌赞叹:“好,就为你这一片云,得喝一个。”
说着,三玄指环白光倏忽间,凭空出现两只大酒缸,一个提在唐玄掌中,一个飞向天劫漩涡。
很神奇,唐玄目视中,那个酒缸一旦接近漩涡尺五距离的时候,飞行速度便蓦然加速,体积急剧变小,飞到小小漩涡中心的时候,以唐玄的目力,也也仅仅只是看到瞬间之前一人高的酒缸,此时如同正常蚕豆般大小,在漩涡中心载沉载浮着。
“这是什么?”声音有些好奇。
唐玄道:“在我们那,叫酒!”
言罢,不再解释,一掌拍开酒缸上的泥封,举高高仰头灌下,黑白发丝飘扬,身躯挺立元生界之巅,如同一把峻拔的剑,酒液纵横奔流。
天劫漩涡中心处的蚕豆,也随着唐玄的动作,稍晚一秒爆开,如丝如雾的酒液,旋转着,摇曳着,如珠如串,被吸入到漩涡中心,然后旋转着缓缓被卷入浓云中。
唐玄大笑着,将酒缸遥遥抛远,纵声狂呼:“痛快,痛快!”
声音回荡,世界随响。
“嗝~~~~~”天劫漩涡的云气有些散乱,发出一声悠长的闷响,如同打嗝一样,接着,消失不见的闪电又复翻滚在浓云中,在这丈许方圆的虚空中,穿插来回,以万钧之势,更像是兴奋的雷霆云舞。
唐玄望着天劫漩涡,如同望着老友,也许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云旋,是他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一个能够获得少许慰藉的存在,谁也不会担心对方会伤害到谁。
稍停之后,天劫漩涡剧烈滚动着,爆发震耳欲聋的雷鸣之音,更开始绕着唐玄转起了圈子,云、电更加的凌乱。
没了元气,又经触手海洋那般追赶,来到桃源星上就再也不知醉倒为何物的唐玄,此时也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醉眼朦胧的他,坐倒在花瓣上,时不时指着天上兴奋的天劫漩涡,嘻嘻的笑着。
热闹无所谓良久,有时间存在和没时间存在都不会改变热闹过后,逐渐浸凉的气氛。
人不再,冷清凄凉;若还在,心里总会有或多或少的触动。
唐玄道:“天劫兄,能不能在“云”前面加上点形容词?”
吧唧,天劫漩涡也掉在花瓣上,语气变得稚嫩,语速也变得急促起来。黑的是云,白的是电,云仍浓,电光渐消,除了这两种颜色之外,竟还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似是醉了。
挣扎半晌之后,实在无力再次起飞,天劫漩涡断断续续咕哝道:“生于创世者之前的一股鸿蒙正气;游走于冥冥万界,掌生灵之天罚,独一无二的,英俊帅气的,潇洒多情的,永恒不朽的,云。”
唐玄笑着鄙视道:“好好一朵云,学人家称孤道寡······你既把自己形容的这般厉害,怎么会奈何不了我?又怎会经常迟到,甚至迷路?哈哈哈!”
天劫漩涡大怒,似是想跳起来展示一下自己的厉害,随后颓然放弃,只有声音悠悠:“小子懂个屁!无数世界以创世者为最高,这老东西使唤我,就像最初状态下,拥有生命的下界某一星球。光使唤人干活,恨不得人不吃饭,偶尔赏点吃的,就像自己马上要天崩地裂,自毁了一般的龌龊下贱。你知道就算一朵孤傲不驯的云如我,无数年吃不饱、力不足,再加上创道者这些个狗腿子,在下界布满“行道法则”,我觉得,我能活下来,都他妈的是个奇迹······我说你,还别不信,若你是我,恐怕还不如我哩······”
唐玄望着正在发飙,骂骂咧咧,怨气颇多,姿态狂乱的天劫漩涡,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看来这是一朵有个性且有自尊,只是被虐的苦了的云。
“好啦,算我错怪你,算我说错话。天劫兄其实说错了,若我是你,恐怕我早就劫灭了。”唐玄笑了笑,送上不小的安慰。不知怎么的,喝醉了的它,话多起来的它,重逢与元生界的它,更像是个孩子。
难道不给饭吃,对智商和创造力的影响,竟会这么大?
老东西?
狗腿子?
行道法则?
创世者是老东西,创道者是狗腿子。
若天劫漩涡酒后真言的话,那么这两个拟人化的称呼绝不是无的放矢;至于行道法则,根据唐玄的猜想,无非是世界秩序,诸如水灭火,火烧金,云从雨,冬下雪,水涨船高等等之类的那些被生灵奉为规律、宝典,捧着不放,视为瑰宝的那一套。
“嗜古虫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元生界这类上界之中,独有的万界合皇树的寄生虫,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这永恒之地,它们毫无存在感,也无出头之日。平日里就在树里讨生活,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竟钻出来了······这不科学呵。”
望着这个竟然喷出科学两个字的“云”,唐玄酒醒了些,不过对于对方轻描淡写,消灭无数触手怪的壮举,还是表示认可。
唐玄问:“创世者,创道者究竟在哪?我在此界,是否可以通过掌控此树,来达到控制下界生灭的目的?”
“呼~问路的事儿,别找我,我真的出门只能靠天意导航······呼呼~下界生灭?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怎么知道行还是不,不行,你又死不了,怕个锤子······”
“竟然睡着了······”唐玄有些羡慕的望着彷佛成了石头一样,布满红云的天劫漩涡,只差给它盖上条被子,以增呵护。
自己没被子,估计它也用不着。怨气发泄完了,还能剩下酣睡和坦然,真心了不起。
少个人说话,世界变得冷清下来,唐玄慢慢站起身,开始再次审视周围的环境以及所见的一切。
眼前所见的是,他与天劫漩涡所处之处,是五片巨大的叶子,环绕着一个巨大的光影花苞;这里同样也是元生界,沧桑路,光明山上最顶峰,花园里的那株擎天怪树的最高处。
别说叶子的主脉络,就算细小的旁支,都有几百个唐玄捆在一起那般粗细。他跳了跳,丝毫感觉不到震荡,叶子的厚重是他无法撼动的。走到叶子边缘处,四下苍茫,举目惶惶,天一片纯净的蓝,地,满眼朦胧的绿,极目无垠。
柔风轻拂而过,摇曳着花苞,花苞不动。
唐玄的手,慢慢伸向花苞,当手掌毫无阻滞的从花苞上穿过的时候,他这才凝目,仔细打量着这百丈高,屹立于万丈花树尖端,如临渊而望世,下有九枝、九朵盛放的花簇拥烘托的巨型花苞。
不似实体,更像是一个投影,又或者说只是一个失去了实质的虚幻的壳子。
难道说,存于元生界之巅,凌驾于万界之上的万界合皇树最核心的,仅仅只是这个浮华而空泛的幻影?
咬了咬牙,唐玄按照心中所想,初次来时制定的计划,开始催动唐花备用。
可一任他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失去了最后一丝元气,沉寂于丹田深处的光之唐花依旧是一动不动,累死了一般。
这让唐玄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若有一丝元气,实践一下心中的想法也好呀。
就这么灰溜溜的下去?
可回去的路在哪?
若不充分掌控这个世界,别提什么永恒了,回去都成为了不可能。在如此稳固的世界,吸收此界的界力,轰开一条冥冥之路回归?回归以后呢?乖乖的洗干净等着劫灭???
先别说吸收人家的力量,能否破开人家的障壁,就算可以,可于千万下界中,精准的找到来时路,一想想就是一个让唐玄崩溃的选择。
鄙视天劫兄,不代表他路感强,更不代表他的方向性随着生命的跃迁而有什么了不得的进步。从前神意就是最好的导航,可神意这玩意儿,现在也是不太敢依赖的。
就在唐玄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说话声:“你那玩意儿,就是那酒,还有没有?”
唐玄回头,就看见天劫兄终于晃晃悠悠的飞到了虚空之上,在半空中画着圈,飞行轨迹十分离谱。
“拿去······”唐玄见此情形,一阵唏嘘。一边感叹着酒驾危险,一边触摸着三玄指环。
三玄指环颤抖一下,数十个酒缸,又变成一个个蚕豆,在天劫漩涡迷乱的狂旋中,载沉载浮着。
“够意思,我走啦······你知道,工作完成,长期不归,老东西会问,很烦人!噢,对了,再见!”
“嗯,这个,再见!······我也对了,你能不能借点雷电之力给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玄颇不好意思。而“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下去,你送送我,那些触手怪实在太恐怖······”这句话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唐玄并非一个惯于求人的人,哪怕刚刚给了对方自己大半的百草酿。
付出就是付出,给予就是给予,这些都是没有然后,然而,但是的,否则何必付出,又何必给予呢。
天劫兄似乎生怕唐玄反悔一样,劈里啪啦分出数条晶莹的电丝,大叫一声“不用还了!”,然后裹挟着那些蚕豆酒缸,悠悠荡荡,转着圈,飞下了碧绿色的叶片,眨眼就没了踪影。
唐玄摇头苦笑,伸手将所有电丝抓在掌心。
电弧激烈跳动,雷鸣之声大作。
蓦然间,唐玄浑然青烟直冒,大半皮肤焦糊,浑身电弧弹动,而整个人不住的剧烈颤抖着:这电的威力,怎么跟宇内世界感受的强度,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