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今夜有雨
进步是个有意思的词儿,没有人怀疑它的积极有益的特性。有鉴于人类丰富莫名的词汇,很多时候,不是进步的东西,经过包装,美化之后,从特定的人,在特定的场景下讲述,也成了进步。
这里面有个关与人性的命题。
而人性无疑是古往今来最为复杂的东西,人族艰难万年前行至今,走到纪元3100年,依旧没有一个关与人性准确而全面的定义,来让下一代的人去了解这个词蕴含的意义。唯一公认的便是它具有的广阔的含义,极大不确定性、极大可变性、矛盾性。
无论是在原始森林奔跑跳跃,追逐猎物的人类;还是谦和禅让,对着天地痛哭流涕的人类;再或者是完全占有、完全被占有的人类;乃至到了后来的封建社会,民主社会中纪元之前所有人类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大多数人几乎活成了一个样子:带着谦和而卑微的笑,披着厚重而不自知的外衣,过着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每日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忙碌,浑浑噩噩······
好在现在很少有人无所事事抱着各种目的,“创造”一大堆无用的词汇,让其他人活得更累,虽然单调一点,可是更纯粹。
生活本来面目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生活是什么,人生的本来结局是什么却人所共知,那就是死亡。
有人强调生命的意义,有人强调生存的价值,有人注重社会的贡献,有人追求生活的品质······林林总总,没有对错。
生命属于自己,生命只有一次,当轮回没有实证,当穿越不是普遍的时候最好相信这一点,并珍惜。
其实生命本无意义,它需要每一个活着的、有思想的人去赋予它以实际意义,哪怕平凡一生,那也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强迫别人承认自己关与生命、人生的认知本就是一种任性,强迫别人过自己的生活更是一种不负责任。
生命是高贵的,是不可勉强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当然,这是人族的理念,既然是“人”的理念,又或者说是唐玄的理念,在李元真这里无疑是行不通的。
在他眼里,生命是永恒的;神的面前,众生皆要服从,否则可毁灭之,无需浪费任何多余的想法······除了神,其他的一切不算生命。
目送唐玄与伏明月远去,强忍着不顾一切突破“化外法圈”残缺的冲动,李元真不由得失态的攥紧了双拳。
神思远去,尽是自己高过天地、没有一切束缚的法躯漠视苍生,凌驾万古时的未来场景······
唐玄默默的与伏明月走在道隐归藏的出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神意指示,来的时候可以走些歪门邪道了,去的时候自然要走的光明正大。二人背后,介子危率领无数云里雾里撒着鲜花,唱着赞歌天上人护送着。
没有人提地狱的事儿,更没有道隐归藏的哪个跑到唐玄面前质问无生海、地狱损失该怎么赔偿?同样,也没有人为漆黑天地中,翻滚的海面上,被钉在柱子上的微子修说上一句求情的话。
炎山暗淡,弱水断绝,但若注意看,元气大伤的它们却逐渐恢复着往昔风采。
唐玄路过,丹田的唐花一阵的颤抖,轰,哗!炎山弱水和鸣,声音悲怆,似乎见证了一个它们亲手哺育,极为速成的孩子即将远行一般。
过了暗淡的这里,一行走上了落魂道。
灰烟弥漫的落魂道上,左右黑色竹海摇曳,天,下起了雨。
漫步落魂道,一股凄凉、凄苦、凄切的感觉,被这个幽暗的环境渲染的淋漓尽致。
“咕咕咕”,群鸟来回飞旋,似乎被唐玄身后光彩照澈天地,但每个人却又面目冷漠的漂浮在半空中的神仙们惊吓到了,飞的更加慌乱,更有一只直直的撞入到唐玄面前。
唐玄伸手,轻柔的玄玄气弥漫掌心,将这只慌里慌张的小家伙捕捉到手,脱到眼前细看。
黑色的羽毛上尚有水珠,小巧的头不断来回摇晃着,浑身扭动,胡乱蹦跳在唐玄的掌心,活力无限的叫个不停。
“这是相思鸟,算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天然产物。喜黑暗,光明处无法存活,”伏明月好奇的看了一眼全神贯注唐玄,淡淡开口。
“噢,”唐玄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招摇过市的庞大护送团队,有些无语。
和这只纯天然的小鸟比起来,道隐归藏的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荒凉落寞,包括活着的与喘气的的之间的交流。
唐玄承认,他就是个沉默的人,但沉默与死气沉沉又不同,虽然沉默,但却心向光明;虽然孤独但却神思平和······这与死气完全是两码事。
唐玄的回答无疑让伏明月很尴尬,甚至有些生气。在李元真的明示下,与唐玄一起游玩整个道隐归藏,无论是苍生往逝还是形色各异,景色不同的路,就算在明月楼的闺房内,唐玄依旧是这样笑着,看着,很少说话,简直无法交流。
交流?难道自己需要么?伏明月转念想了想,索性不理一心盯着小鸟的唐玄,率先向前走去。她更渴望外面的世界,心中颇有些迫不及待。
感受生机,感受活力,唐玄只觉得自己荒凉的内心中多了些暖气,然后便把小鸟放生,望着它融入大群雨中飞行的鸟群,随后逐渐远去,嘴角不由挂起一丝笑意。
走着走着,便经过魂兮大罗天的废墟,天更黑,大地暗沉,狂风怒啸,雨点似乎更大了。
“讨厌,”伏明月皱了皱眉,这个浑身笼罩在月光中的绝美女子似乎不喜欢雨天。话音刚落,云收雨散,天见弯月。
只是神意虽然万能,但也有所不能。废墟上空方圆数丈的天空上,依旧滚落大颗的雨点,固执的坚持着什么。
唐玄脚步经过废墟,浑身不由一震,一只绚烂的彩蝶带着迷蒙的光晕从他头顶蓦然出现,翩翩起舞,不多时便在废墟上折腾起彩色迷离的光雾。
伏明月如有所感,蓦然回头,在她眼中,唐玄呆滞的望着黑暗空洞的废墟,一只脚抬起,浑身僵硬,只有一身半湿的衣服,有气无力的随风摆动着。
后面吹吹打打,介子危天空漫步,所有人如同未觉一般,而唐玄却坠入了一场如环境般的梦中。
唐玄延着山路信步走着,山幽林深,溪涧水潺潺,会仙台,药仙潭,清溪,茅屋,耆老阁,花满楼,这不是罗夫后山的场景么?
随意延着山路,登上飞来峰上了会仙台,立刻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在这里含笑等待。
“庄兄?”唐玄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应该身在何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唐老弟,来,这是先祖庄求末,”庄广陵白衣飘飘,黑发飞扬,帅气的脸上全是温暖的笑意,他拉着唐玄的手,一起坐在了石椅上,只是那个庄先祖却一直没回头。像是有着神奇能力一般,一直只给唐玄看到一个背影。
唐玄问候过庄广陵的先祖,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眼前的茶杯,滚烫。
掀开杯盖,白雾袅袅,茶香四溢,喝了口,余韵满口,心脾浸香。
唐玄愣住了,他只知道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而搭在他肩膀上庄广陵的手和眼前的茶,又是那么的真实,有温度。
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唐玄与庄广陵畅抒别情,时间一点点的过,日出日落。而他手中的茶壶,像是永远也倒不完一样,而且倒出的茶水,始终是滚烫的。
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罗夫山的上空彤云密布,滚雷阵阵,忽然一个霹雳响彻天地,接着天地间电光肆虐。
“怎么不见老桃?”唐玄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同时指了指庄广陵的背后问。
庄广陵一愣,笑容变得勉强了起来。
“大道将死,圣人泣血;天地崩灭,生灵萧瑟。唐玄,你知错了吗······”背对唐玄一直沉默的庄求末蓦然回头,而唐玄瞪大了眼睛,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眼前的庄求末化身一个色彩斑斓的漩涡,翻滚着一下便将唐玄吞噬。
天地间的的景物同时昏暗模糊了起来,所有的山山水水漂浮在半空,一起向会先听挤压而至。
“不要······”唐玄一声大吼,掀翻石桌和茶碗,而更让他感觉到惊悚莫名的是身旁的庄广陵,诡笑着浑身的皮肤纷纷脱落,露出兀自突突跳着的鲜血淋淋肉,伸出双手,向自己慢慢抓来,双目甚至留下一行血泪。
唐玄使劲的捶了锤发胀的脑袋,双目逐渐有了光彩,天黑地暗,黑竹林海,伏明月在他眼前注视着自己,眼神满是疑惑,而身后的队伍带着唯美的旋律,飘香的光环,仍在缓缓行进着。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唐玄望向废墟,那里雨停了。
那只彩色的蝴蝶还在,只是光色暗淡,飞舞几下便砰的一声爆散了,一切归于沉寂。
拳头再次用力的落在眉心,狠狠的砸了几下,唐玄问伏明月:“我这是怎么了?”
开口之后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声嘶力竭一般,喉咙干涩出声困难。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在这发什么呆?”伏明月疑惑之色更浓反问道。
“没什么,可能做了个梦。”唐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示意继续上路,同时迈步,但浑身僵硬不由一阵摇晃。
伏明月点头,目光缓缓从唐玄心脏处移开。
她知道,在唐玄的心脏里,有一个与天丝困心锁同材质,由李元真亲手种下的扣,“蚀心扣”。
若出去之后唐玄不听话,那边随时能够尝到万刀穿心而不死的滋味。这是神战时代,连上神都不堪忍受的刑具,简单而无解,除非李元真肯降下神恩。
对此,伏明月虽心中有淡淡不忍,但也没说什么,她也有她的使命。起码在真正的自由之前,一定要听从神谕的安排。就算她也是神族,但李元真却是神主。
若非材质,材料有限,若非李元真的功法、神力出不了道隐归藏,恐怕他要在唐玄身上下一千种禁止,一万种手段才能心安。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安慰自己,有这蚀心扣,够了。